姜宛繁走过去,一根一根撑开他不自觉紧握的拳,然后扣紧手指,拽回他游离的魂魄。卓裕咽了咽喉咙,低着头,神色平缓。
“这些年我唯独不想来这里,我怕我恨他。”
事发现场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卓钦典那么谨慎的一个人,这又算什么?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吗?他能说那么多大道理,有板有眼地谈人生,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的事情上拎不清?
卓裕点燃一根烟,烟嘴朝下,他用两块石头固定住,然后自己也点了根。
千宵凌云,秋日阳光如溶金,在天高云阔视野里,也变得没有存在感。一支烟的时间,卓裕摁熄烟头,弯腰拣起一块石子,将地上的那根埋盖住。
“就陪你到这了,走了。”
卓裕起身将走时,姜宛繁忽说:“等一下。”
她跑回草丛边,很快折返,手中多了一束野花。她将野花放在方才盖烟的石头上,“希望您记得回家的路。”——偶尔来您孩子的梦里看看他。
从甘林出发,两人顺便回了一趟霖雀。
姜荣耀和姜弋还互杠着,姜弋走了这么久,父子俩从没联系过。卓裕也有心,录制了很多姜弋在俱乐部的视频。
祁霜戴着老花镜,捧着卓裕的手机看得可起劲,“阿弋变勤快了啊。”
向简丹念叨:“扫把不好好拿着,当金箍棒呢。哦!这是在训练吗?”
“对,我教他滑雪,这是进阶的一个动作,叫八字刻滑,立刃小回转。”卓裕耐心解释。
“哪个是他啊?”祁霜微眯眼睛,手机拿近了些。
“妈,这个,这个穿蓝色滑雪服的。”向简丹开心道。
婆媳俩津津有味地讨论。
姜宛繁笑着说:“爸,小弋现在滑雪滑得很好了,都可以当助教了。”
沙发上板着脸的姜荣耀哼声,“好不好跟我没关系,爱教什么教什么去。”
向简丹可不惯着他这么冲的态度,阴阳怪气道:“那你别竖耳朵啊,偷听算怎么回事?”
“你你你!谁偷听了!是你们声音太大!”
卓裕在楼下陪大人,姜宛繁去楼上房间找充电器。
不多久,祁霜走进来,“怎么下午就要走啊?”
姜宛繁放下手中东西,迎上去扶着她慢慢坐在椅子上,“明天比赛那边要开会呢。”
“哦哦,还顺利吗?”祁霜关心问。
“还行吧,估计之后会比较忙,奶奶,我有空就回来看您,您要买什么,就跟我和卓裕说。”姜宛繁犹豫半晌,欲言又止。
祁霜始终耐心等着,目光平静包容地看着她。
姜宛繁渐渐定心,问她:“婶婶伯伯们,还需要我帮他们卖绣品吗?”
祁霜叹了口气,“没听说了。”
“哦。”姜宛繁点点头,展颜一笑,“没事,恰好我最近也忙。”
这是亲孙女,祁霜从小看她长大的,哪能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呢。人的善心与好意,其实是个特别虚浮的东西,当有更好的选择后,便无人记挂,如烟消散了。
可能是上了年龄,祁霜越来越舍不得离别。这一次,姜宛繁和卓裕走的时候,奶奶左右手各牵一个,送到车边,老人家忽然就哭了。
边掉泪边催着他俩上车,不许他们问,自己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姜宛繁难受了一路。
卓裕宽慰道,“等比赛结束,咱们接奶奶来城里住,天天让她瞧见。”
这边。
向简丹看着老太太依旧沉闷,便主动陪她出去遛遛弯。
“您也别太难过,真舍不得,我和老姜明天就带您去姜姜那,您想去了,随时都行。”向简丹不擅长安慰人,磕磕巴巴说得生硬。
祁霜叹气,“行了,我没事儿,我就是觉得,小年轻都不容易。你看姜姜,一路磕磕碰碰地长大。孙女婿呢,家里情况那么复杂,一定没少煎熬。但两人的奔头劲儿,从来没颓废过,多好的孩子啊。”
向简丹心有戚戚地附和,“两人有善缘,在一起合适,人都是互相的,所以变得越来越好。”
“这就对了。”祁霜斜睨一眼儿媳,“你就该这样说好话,多夸夸姜姜。总怪责她跟你不亲近,你个当妈的不夸她,怎么搞得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