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清清朗朗地站在那里,对王晰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他虽未向他行礼,但一位帝王的主动迎接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受的住的待遇,宫人们却都已经习以为常,王晰眉眼不动,没有制止他的意思,只是道,“不必起身。今夜无事,来看看您罢了。”
摄政王的一句“您”不过也只是讲些表面的言语漂亮,高杨心知他不可能对自己有何尊敬,闻言还是没有坐,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王晰倒也不再管他,只是问,“在做什么?”
高杨答,“练字。”
案上的确是他习的字,王晰看了一眼,高杨便顺势让位,走到了一旁。
王晰自然地坐了下去,捡起一张看了看。上好的宣纸在长明灯下显出温和的白色,墨迹未干,透着一股好墨的清香。他临的是王羲之的字,清和雅正之间,笔势却绵软了一些。
王晰看了一会,淡淡地评论道:“形意尚可,筋骨不够。”
“是。”高杨低眉,没有因他的话产生恼怒之意,“的确还需再练。”
王晰的声音终于带了些笑意,他抬眼看向高杨,道,“臣今夜并非来教导您,不过随口一句。也无需把臣的话放在心上。”
面前的少年如今稍稍长开了一些,正处在稚气与青涩之间,眉目隐约露出日后温和的模样,那双眉长而柔和,似乎缺了些锋利,或许也因为这个缘故,这位年少帝王总是有些优柔寡断的模样。
王晰分明夹着一两分打量的目光,终于缓缓收了回来,他道,“万寿节要到了,想怎么办?”
高杨垂眼不语。
王晰看了他一会,伸手将他拉着坐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手。
“嗯?”
他身上总带些幽幽的檀香,很快便因动作逸散在空气之中。他今夜似乎比往常都要温和些,高杨隐约察觉到他今夜的不对劲,眉眼不动,仍是低眉道:“一切都好。”
仿佛没什么主见。
王晰听他所答,只是抬眉笑了笑。
高氏的血脉,本是要死的,只是一面因为叶氏从前的恩惠,一面因为他不可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王之位,一国总要一个君主,他才将他勉强留了下来。虽是保下了他的性命,但他断不可能让他成长得胸有韬略,他与他之间有着世仇,皇家的孩子,无论如何血脉里总流着无情和冷厉,只要给他一分机会,他兴许就会被他拉下马来。
他知道他如今的恭顺,大多都是装出的假模样,他也不求他当真把他这个仇人当作恭敬的长辈,只要他兴不起风浪,他就还能留下他来。
云岫正巧端了茶上来,随后便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他端起杯盏,又随口问道,“近期课业如何?”
高杨干巴巴道:“仍是旧样子。”
王晰“嗯”了一声,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兴致,继续道,“那就好。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就是……”
他的话语忽然一停,目光落到了高杨的手上,似乎因为跪坐的姿势并不舒服,他的手轻轻搭在了左膝之上,轻轻地揉了揉。
王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膝盖怎么了?”
高杨一愣,没有立刻应声,随后才摇了摇头,“无事。”
王晰也不管他,只是朝着一旁问,“云岫。”
云岫垂首:“皇上被沈太傅罚着跪了半个时辰。”
到底还是十三岁的年纪,高杨不比日后能掩饰得当。手不自主地轻轻一屈,动作幅度很轻,若不是王晰有意地看着他的手,也不能察觉。
他脸色一白,只觉得像是被谁平白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分明身在最高之位,太傅却能随意地寻些由头处罚他,也无非是看他如今失势,为着讨好王晰所做。放在平常倒还好,如今却被大剌剌地在殿里说了出来,高杨呼吸有些艰难,缓了缓才道:“是我没做好太傅的课业。”
“嗯。”王晰只是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他方才给他让出位子的时候,动作的确有些僵硬,便多了个心眼,问,“上过药了吗?”
高杨摇头,声音艰涩,“……太傅不许。”
“知道了。”男人声音很低,忽然叫了云岫去寻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来,伸手去卷他的下裤。
高杨一顿,下意识地一挣,意识到是王晰以后便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无需劳动您……”
王晰见他不挣扎了,也便不再管他,继续向上卷去。少年的小腿细瘦,身上很白,因此也便衬得膝盖上的青淤显得触目惊心。
他看了一眼,开了药膏,挤了一些在掌心,缓缓揉开,按了上去。
男人指节分明,掌心温热。那药膏揉上去火辣辣的,也因他掌心的温度仿佛更热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