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这日,用过晚膳后,姜氏来卢七院子寻她,道是阿垚的的衣衫被不慎勾破了个角,哭得厉害,一个劲要她缝补。
“你看看,这也不是寻常的针法,我哪有那个本事。”姜氏递过衣裳叹气道,“这个档口,我也不敢传绣娘,且想着你在这,累你辛苦缝两针。”
卢七最擅刺绣。
然萧无忧这处是个半吊子,便是上头说的寻常针法她也只会一两种,何论这看上去典型的上乘工艺。
她哪逢得出来。
“小公子可是现在这要?”琥珀上来解围,“公主方才还道乏的厉害,夫人要是不急,且搁这,明日缝了再给您送去。”
琳琅当是懂一些,回头让她翻着书缝去。
萧无忧对琥珀笑了笑。
“怪我急昏了头。”姜氏报赧道,“且让丫头们侍奉你吧,你赶紧歇着。把那刺绣的书典借二嫂便罢,回去我学着自个来。”
“琥珀,你去把书寻来。”萧无忧冲姜氏笑道,“那小七且偷回懒啦!”
琥珀愣了愣,搓着掌心道,“奴婢去寻琳琅,且都是她收拾的。”
“是琳琅收的?那不急。”姜氏道,“方才院外见到她,阿垚缠着她,且陪着阿垚呢。我去换来!”
姜氏起身,“我先回了,你莫送了,晚风甚是寒凉。”
萧无忧听话颔首,琥珀长吁了口气。
暮色降临,崔守真在灯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琳琅送来的书卷,嘴角慢慢勾起,合上书。只对着铜镜看镜一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
这些天她一直带着姜氏的面具,未再揭下。
再忍两日,她便可以做回自己,断不能功亏一篑。
“若是三朝发丧,眼下我们早就出城了。”翡翠给她捏着肩膀,“这变成七朝,奴婢心中实在不安。”
“谁说不是呢。”崔守真叹了口气,然面容却是松快模样,“不过眼下不用担忧了,我们有了一个绝佳的护身符。”
“主子何意?”
崔守真招招手,示意侍女贴耳上来,悄声细语。
翡翠闻言大惊,张着嘴巴半晌没有合拢,“……您是说,说七姑娘不是七姑娘,而是……”
“我本就觉得这人如何变化这般大,尤其是这几日,她行事也太凌厉了。”崔守真笑道,“今晚是最后一试,她根本不会刺绣。不会便罢了,连刺绣的书籍在哪都不晓得,卢七可是最宝贝她那一摞刺绣书典,况且对于针法倒背如流,难不成一场落水让她失忆了?”
崔守真轻哼了一声,“我看是一场落水让她丢了魂,再得魂便不是卢七了。”
“这、这……”翡翠不可置信道,“永安公主可是薨逝三年了。”
“药师谷修道,有的是神鬼怪诞之法,当年夫君师从温孤仪,本宫有幸涉猎过。”崔守真顿了顿道,“只有卢七是萧无忧,她的变化,温孤仪的态度,甚至她放慢复仇欲求更深的真相这种种行为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可惜啊,本宫先一步发现了她。后日发丧,若一切顺利便罢,否则便只能辛苦她了。”
“主子?”翡翠沉思道,“我们何不现下便控制了她,温孤仪那样在乎她,且让他拿皇位来还,岂不更好。”
崔守真摇首,“阿弟入了突厥,很快朝中便会发现他不是逃入漠北,乃是被迎入漠北,如此即便阿垚登基,我崔氏也是洗不掉勾结外贼这一处。我们想活命,这里便待不下去,必须离开长安,然后再想法子起兵,以复兴萧氏为名再回来。”
“左右,到如今无论是萧家还是卢氏,再也没有能高过阿垚的继承人。”崔守真起身看床榻畔,看着沉睡的孩子睡梦中还一刻不松的抓着他的人偶娃娃,不由轻轻俯拍,“纵是萧无忧,她尚顶着一张庶女卢七的皮,比不了阿垚。”
“奴婢明白了。”
转眼九月十六,阴雨绵绵,卢泽发丧。
这日前往城郊西山卢园的人,除了先前统计的世家高门,朝臣百官共三百六十人,还有天子温孤仪。
天子送葬,当是无上殊荣。
队伍浩浩荡荡出城门,未时三刻抵达西山。
雨倒是停了,只是山风呼啸,带着秋的肃杀,格外凛冽。
棺椁入土前尚有仪式,山间早早扎好了十数个草庐,供人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