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心道不好,去看一旁的管事,后者尴尬的笑笑:“殿下都赏了下人,最后一个,您早上刚吃了。裕王低头,他儿子正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朱翊钧总想着回王府除了陪伴爹娘,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上街去玩
裕王宠儿子一向没有原则:“那好吧,趁着早上凉快,咱们赶紧去。
朱翊钧果然去换了新衣服,拉着爹爹的手上街去了
他现在四岁多了,吃得好睡得好,长得也好,早就不需要别人抱着走路了,但裕王仍是牵着他。
父子俩手牵手,就像寻常百姓那样,在街上闲逛
街上行人匆匆,两旁的摊贩叫卖不歇,和以往比起来,没什么两样。
朱翊钧在宫里呆久了,这样的市井气息尤为吸引他。巷口的流浪狗他都能盯着看上好一会儿。
走过东长安街,来到勾阑胡同,远远地就看到那家他们每次都来照顾生意的果饼铺。
老板见到他们笑了笑,问他们要多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朱翊钧记得,他每次来,这老板都特别热情,还叫妻子来看,说这个小少爷长得有福气。今目却没了以前那股子热络劲儿。朱翊钧左右看了看,以前都是夫素俩在摊铺前忙碌,今目却只见老板一个人,不见老板娘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老板听到他的问话,干活的手一顿,呆愣了半晌,而后抬起手,用手臂在眼睛上横着抹了一把:“她不在了。朱翊钧间:“什么叫不在了。
“你的儿子呢,刘大实,他读书去了吗?
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去,用低哑的嗓音说道:“死了,都死了!
“死了?”朱翊钧转过头看向裕干,“什么叫死了?
裕干给他使眼色,让他别问了。那老板忽然又回过头来,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眼睛都红了:“两个多月前,我老婆带着孩子回顺义娘家探望岳父岳母,就再也没回来。说着说着,老板的声音带了哭腔:“怪我,都怪我,我不让他们回去就是了。可我岳母病了,老婆是家里的独女。“一家四口没了,都没了全都死在了蒙古人的刀下。
“这里可是京师,天子脚下,为什么蒙古人想来就来,烧杀掳掠,不仅抢夺钱财,还要杀人,
“京师那么多官兵,怎么就不能管一管老百姓的死活?
这时候,旁边混沌铺的老板过来劝他:“老刘,少说两句,可别叫人听了去。
“大不了杀了我,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说着那果饼铺的老板竟是掩面痛哭起来。
朱翊钧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刚才说了什么,但又好像听懂了。
两个月多月前,那几日他日夜跟在嘉靖身边。他们远远地看到京师东面火光冲天,嘉靖说贼寇离京城不远那时候,朱翊钧并不清楚他们在京城做什么,现在他才隐隐明白了。
裕王草草放下银子,道了声“节哀”,连果饼也没拿,就牵着朱翊钧匆匆离去
来的时候,还左顾右盼说个不停的小家伙,回去的路上却异常安静
裕王也为果饼铺老板一家的遭遇感到痛心。这些年来,他虽然封作裕王,日子过得却并不宽裕,自己过得不好,也常怀悲悯之心。和他爹、他弟不同,裕王是个骨子里就十分宽厚仁慈的人。尽管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但他也不想朱翊钧过早的接触这些,他希望儿子就像现在这样,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可是,朱翊钧天生早慧,感知能力更胜成人
他曾经见过老板的儿子,那个孩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憨厚老实,元宵节那日,自己只剩一盒果饼,也让给了朱翊钧。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却因此在皇孙的心里留下了姓名,却不曾想,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朱翊钧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他看向裕王,小嘴一瘪,像是要哭:“爹爹
看着他这副难过的样子,裕王心都要碎了:“钧儿怎么了?
朱翊钧举起手:“我要抱抱
这个要求自然要满足的,裕王赶紧弯下腰去,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有些吃力,
这小子现在长得可敦实了,屁股上都是肉。大热的天,裕王这小身板本就出了不少汗,再要抱他走一段,必然不轻松。朱翊钧抬手在裕王额头上抹了一把,又推开他的手:“不抱了。
”钧儿
裕王话音未落,朱翊钧已经自己往前走了。此时6绎三两步跟上来,低声道:“我来吧。
裕王点点头,收回了手
6绎抱他轻而易举,单手就能抱起来
朱翊钧趴在他的肩头,一路上都很安静。时不时看一眼走在一旁的裕王
临近中午,太阳顶在头上,如火一般。光是这么走着,裕王就有些难耐,不停地抬手擦汗
6绎也热,但朱翊钧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低沉而均匀,心跳依旧沉稳有力,
不一会儿,他们就回到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