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悚然一惊,下意识停下了话头。
明霄将视线转移,平静地说:“鸣雪虽言行恣肆,却不是不识轻重的人,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做玩笑,更不会诓骗我。”
他语气平平,言语里斩钉截铁的意味和深厚的信任感却做不得假,下面数百人皆心神一凛——明霄剑主竟如此信任魔尊?
这个认知让他们的神情各异,有人先一步出言:“仙尊是不是太过于信任魔尊了?您是太素剑宗宗主,正道魁首,怎可如此信任一个魔族!”
明霄抿紧了嘴唇,半晌才慢慢地说:“此言有理。”
下面的人表情略有松动,便见明霄站了起来,白衣垂在光洁的地上,一剑能挡天下人的仙尊脸色苍白坚硬,如冰雪凝固一般:“但明霄信任他,并非因为他是魔尊,而是因为他是明霄的弟弟,他是我的手足,此生绝不会欺骗我。”
他说出来了!当着天下宗门的面说出来了!
明霄是正道魁首,他的颜面是众人必须维护的,在此之前,他们虽有职责,但却都默契地绕过了明霄与鸣雪的关系,虽然二人双生血脉的关系为众人所周知,但这毕竟还是明霄完美形象的“污点”之一,是他们恨不得剜去的东西,哪里会提起。
可是明霄却自己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了。
这让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不大好看。
知道是一回事,当面揭出来是另一回事。
飞花宗的流素仙姑微笑着摆手,浅青色广袖长裙拖曳在地面上,绽成一朵莲花般柔美的姿态:“仙尊的心情我们都知晓,不过地裂深渊实在是大事,仅听凭魔尊一面之词似乎也不妥当……”
明霄冷淡地打断她的话:“明霄将入抱灵泉思过三年,诸君若不信明霄,自然可以前去魔域求证,只是为护佑修为低下的弟子和人间散修,明霄在此请各派提高警惕,守望互助,若魔域有难,魔兽入侵凡间,必将造成大难。”
众人沉默起来,明颐皱眉:“师兄并无大过错,魔尊前来为的是正事,怎么能责怪师兄徇私?于情于理皆不能对师兄处以这等严重刑罚……”
有人点头赞同,有人默不作声,明霄温和地看了眼自己的师妹:“明霄为太素剑宗宗主,本该以身作则,在鸣雪出现时便应上报宗门……我当时行事,的确有私心,受此刑罚理所应当,明颐不必多言。”
明颐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在她看来,师兄见见自己的弟弟怎么了?!虽然这个弟弟身份不一般,与他们立场相悖……但是师兄绝不是会因私心而任由对方伤人的人,既然无碍于他人,那么兄弟见面就只是兄弟见面,何必要为他们冠上仙尊和魔尊的名号呢?
——剥离去一切,他们只是被分离了数千年的一对双生兄弟而已啊。
这些话在明颐心里旋转,但她却不敢说出口,她知晓这话说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浪,或许会直接让他人以为太素剑宗上下都在包庇宗主,甚至以为师兄此前就与魔尊有勾结……
勾结。
明颐在心里咀嚼了一番这个词语,忽然有些难过。
明霄还站在上首,平静地说着自己的布置:“……魔域封印已解,必然已有魔族进入凡间,各派弟子要加强巡查……太素剑宗会遣弟子前去处理魔兽相关事宜,望各位宗主能伸出援手,魔域或许会重新与我们建立联系,万万不可因仙魔私怨而挑起争端……”
明颐看着上首冰雪一样形貌昳丽的师兄,听着他一条一条将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罗列出来,心口猛地一酸。
她的师兄,这么多年来,都活的像个无情无欲的冰雕,他的全部生命都牵系在太素剑宗上,牵系在天下安危上,所有人都只是仰望他、追逐他,将他高高供奉在神坛上,视作无心的仙人。
可是他哪里是无心的仙人呢。
师兄明明比所有人都心软,他爱正道煌煌,也爱红尘百姓,他为此尽心竭力,为保护这些人,他将自己的弟弟镇入海底,数千年不得见,而现在,他又要为自己的一点心软,将自己逼入绝境么……
甚至直到此刻,他还在为他们着想!
他们凭什么啊!
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
明颐攥紧了拳头,猛地站起来:“师兄!”
明霄惊了一跳,看过去:“明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