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自然知道她的心思,笑着同她说:“你放心,我们能过到一处去。嫁郎子不指望人家待我多好,只要能相敬如宾就成了。”
梅芬点了点头,这头不用再担忧,又纠结于如何摆脱何啸那个魔星去了。
云畔见她意兴阑珊,心知不解开这个症结她就好不了,便也不久留了,起身道:“阿姐,前头正会亲,我先过去了。你只管宽怀,回头我寻着机会就和姨母私下商量,等说定了,打发人来告诉你。”
梅芬见她要走,站起身来送她,一直送到院门上,再三地说:“巳巳,恕我不能陪你了。”
云畔抿唇笑了笑,温声说不碍的,“只是别再关着院门了,自己家里还要躲躲藏藏,让何啸看笑话。你若是怕,知会底下的嬷嬷女使,要是那人敢闯进滋兰苑来,就把他狠打出去,到了姨丈和姨母面前你也有话可说。”
梅芬说好,细想想自己虽无能,手底下那些嬷嬷却不是吃素的,果真闹得不成话,打了就打了。
云畔从滋兰苑辞出来,转身往前院去。路上檎丹也替梅芬叹惋,“梅娘子好好的公爵府千金,竟被一个表哥害了一辈子,那何三郎真是罪该万死。”
云畔道:“果真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洛阳有名的才子,背后竟是这么见不得光的嘴脸。”
主仆两个顺着抄手游廊往前,到了前头花厅里,进门见向序也回来了,正和李臣简立在一处说话。两个仪表出众的人,都是一派清贵气象,言笑晏晏间,仿佛世上男子都应当这样矜持自重,不该混入何啸那等小人。
“巳巳。”边上有人唤了她一声。
云畔转过头,见爹爹站在花鸟屏风前,脸上带着一点复杂的神情,双眼却真挚地望着她。
“你这会儿得闲吗,爹爹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关于江珩的为人,云畔最是知道,他耳根子奇软,和谁亲近便听谁的话,就算人家指着太阳说是月亮,他也绝不会有二话。
她成亲这几日,他和舒国公走得近,脑筋似乎也渐渐有了点清醒的迹象,再不像先前那么浑浑噩噩了。云畔心里知道,再放任他和柳氏厮混在一起,开国侯府也好,爹爹这个人也好,早晚会尽毁在柳氏手里的。
所以眼下要做的反倒是来拉拢他,并不是顾念所谓的父女之情,而是为着自己和魏国公着想。对魏国公而言,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岳丈不是什么好事,将来要是爹爹被柳氏调唆得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糊涂事来,连着魏国公也会受到牵连,坏了名声。
于是她堆起了一点笑,说:“女儿和爹爹已经好久没有单独说上话了,爹爹请坐吧,容女儿敬爹爹一杯茶。”
江珩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但大男人场面上不能失态,便移到后廊凉座上坐定,看着云畔接过女使送来的建盏,恭恭敬敬捧到他面前。
“爹爹请吃茶。”她眉眼间有一段平和静好,微微呵着腰,那是对父亲的孝敬。
江珩接过茶盏来,低头呷了一口,复道:“你也坐下吧!”
父女两个鲜少有这样静坐园中,闲看风景的时候。园子里竹叶潇潇,秋千轻摇,江珩喃喃说:“你长到这么大,爹爹好像从未替你推过秋千。”
云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架秋千和阿娘院子里的那架很像,自己幼时年月父亲缺席,因为他忙着陪雪畔抛球,教江觅读书,自己这个长女除了披着嫡女的名头,好像没有得到一点应当属于她的关爱。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那些做什么呢,云畔寥寥牵了下唇角道:“爹爹公务繁忙,顾不上内宅琐事。”
江珩被她说得羞愧,他一向知道这个女儿,说话留三分情面,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他低下了头,“这阵子出了好些变故,是爹爹对不住你,倘或地动那日我在幽州,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要说他糊涂,其实他并不真的糊涂,他是精明的,懂得两下里比较,弃车保帅。
云畔垂眼抚了抚膝头的褶皱,“阿娘留给我的嬷嬷不在府里了,我贴身的女使一个被砸死,一个被柳氏收在身边,门上小厮又换成了从未见过的,那么多的巧合,爹爹没有想过为什么吗?我如今也不怪爹爹,你我总是至亲骨肉,倘或生了嫌隙,反倒令亲者痛仇者快,我不上人家这个套。可我心里有两句话想与爹爹彻谈,往常阿娘在的时候,爹爹名声从没有半点污损,阿娘走后爹爹官场接连失利,一再受人嘲讽戏弄,诸般的不顺,爹爹还是该好生找找原因的。如今我虽出阁有了自己的家,后头可还有雪畔雨畔和觅儿呢,再这样下去,弟弟妹妹们的前程,只怕也要被耽误了。”
江珩听了她的话,不由垂下了脑袋。细想可不是嘛,家里如今没有当家主母,以柳氏的身份也不能替他们谋划什么。细忖之下正想开口和她商量,却被她抢先一步堵了话——
“三位弟妹到底不是我一母同胞,将来公爵府也荫及不到他们。至于柳姨娘,她的奴籍文书在我手上攥着,我还是那句话,一个贱籍出身的人,是断不能扶作侯府主母的,爹爹不必再为她筹谋了,还是想想日后怎么料理吧。爹爹今年四十岁,将来还有几十年的体面要顾,倘或一直含糊着过日子,就算有多少尊荣,也不够这样消遣的。”
至于余下的话,就不能再多言了,回门的日子为个柳氏弄得不欢而散,实在没有必要。
云畔站了起来,掖着袖子复一笑,“爹爹今日在场,女儿心里很高兴,您瞧着我出阁,瞧着我回门,我的这场人生大事除了阿娘不在,没有别的缺憾了。”
江珩望向她,嘴里嗫嚅着什么,终是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