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回来了。”吴雩说,“你的电脑不值一千,丢失的现金又没有凭据,这种事指望派出所不太现实。我们是刑侦支队,也没法给你越级立案,以后自己小心吧。”
“什么,外国人丢个自行车都能找回来,你们那么牛逼找不回我的钱?”刘俐顿时急了,指着刚才步重华出去的方向:“你们那领导不是牛逼得很吗,敢情都是装逼?唬人的呢?!”
吴雩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去继续挑衅他了。”
刘俐歪着吊带一脸不服,三角眉挑得几乎要蹦出额头。
她只接触过治安队,见识过最可怕的手段也不过是被协警骂两句踢两脚,遣返原籍两天就能跑回来。她不懂步重华为什么扫都懒得扫她,更不懂刑侦口的实权正处级代表着什么。
吴雩有些无可奈何,思忖片刻后从裤兜里摸出钱夹。刘俐歪着脸疑惑瞧他,只见他拿出所有纸币数了数,三百六十整,然后轻轻丢在了她面前。
“拿着。”吴雩简短地说,“别闹了,没好处。”
刘俐眼睛瞪圆了,张开嘴却没发出声,怔怔地看着他。
吴雩收拾纸笔,起身走向屋外,就在这时被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按住了——紧接着那只手越过他肩头,抓起桌上的钞票,啪地重重拍在吴雩胸前。
吴雩扭头一看,只见步重华弧度冰冷的下颔线:“——来人,五零二重案嫌疑人刘俐,立刻带走!”
周遭空气刹那静止,人人都没反应过来,吴雩愕然愣住了。
还是老郑大队长反应快,立刻带人扑了上去:“不许动!”“带走!”
“怎么?怎么了?你们搞错了吧?!”刘俐猝不及防挣扎起来:“我干什么了?!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救命啊——!”
屋里顿时乱成一片,但刑侦大队警察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反拧押了出去。直到屋外刘俐还在尖叫“你们搞错了!”“救命啊警察打人啦!”,尖利的叫喊震得左邻右舍纷纷开窗窥探,但眨眼功夫不到就被搡上警车,穿堂风呼地刮过,咣当一声甩上了门。
“什么意思?”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对,吴雩一指外面,感觉荒唐:“五零二重案嫌疑人?”
步重华却连答都懒得答他:“钱多得送不掉不如捐希望小学,送个三陪女,你以为能换来几句真话!”
三陪女要能干出五零二这么大的案子,那南城区全体刑警都能下班回家了。吴雩深吸了口气,摸出烟点燃,问:“您发现了什么线索,能证明她跟年小萍的死有关?”
如果换作其他人敢这么跟他顶,可能已经被步重华劈头盖脸训回去了——你是不是这辈子没见过雌的,一个小姐都能让你怜香惜玉,要不滚出支队去扫黄办天天跟她们打交道算了!
但除了吴雩,其实也没有别人敢这么顶撞他。
当一切谦卑温顺的伪装都从吴雩身上褪去,就会发现他面相其实非常疏离,大概因为脸部轮廓非常立体而五官又很鲜明的缘故,鼻梁唇钩都很清晰,缺少柔和缓冲的弧度,透出一种因为心态长期压抑而神形于色的紧绷感。
他确实必须压抑。可能在他的世界里,女毒贩和吸毒妹才是绝大多数,刘俐这样的已经算孝女了。
步重华那双淡琥珀色的瞳孔盯了他半晌,终于半点火气不带,开口冷静地道:“我刚才看了刘俐的卧室,她没有跟你说实话。”
“……”
“刘俐的衣柜里尺码大多是中号,唯独几件假冒大牌衣裙是XS,另外单独藏着两双码数36的假冒奢侈品鞋。床头柜抽屉里有一个戒指,布满划痕,18K金,戒围目测6。5或7,但刘俐本人是37。5到38之间的脚,她的无名指指围目测起码到8。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那不是刘俐的东西,是郜灵的。
“郜灵失踪不过数天,刘俐就已经堂而皇之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了,说明什么?她可能不是凶手,但一定藏着某些内情,她知道郜灵不会再回来了!”
“……”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步重华剑眉一挑,冷冷道:“寄钱回家,赡养父母……这话听听就算了。那些跟黄、赌、毒沾边的杂碎,派出所笔录一个比一个可怜,但实际道德底线几乎没有,什么都做得出来,洗白上岸重新做人的可能性比万里挑一还低!”
吴雩手指夹着烟没动,午后朦胧阳光折射过积满灰尘的毛玻璃,只见烟头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点明昧红光。
步重华严厉的语调终于缓和了些,伸手拍拍他肩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都是自作自受。你没在派出所干过,以后见多就知道了,回去吧。”
突然他的手一顿,被吴雩手臂挡住了。
吴雩瞳孔在背光处呈现出一种极深的黑,黑得有点幽幽泛蓝,像压抑着某种更深的情绪,不贴很近的话发现不了嘴唇在轻微颤栗:
“我知道,步队。我跟杂碎在一起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比您了解得多?”
步重华眼皮一跳。
“我只是不知道协助调查也能直接上手段,你们这些精英针对不同对象的处理方式还挺灵活。”
步重华面上轻微色变,但这时吴雩已经放开他的手,退后半步,礼貌而嘲讽地一点头,转身大步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