吮了一大口霜淇淋,冰凉感瞬间蛰入脑海。浸在自虐般的过瘾里,万姿慢慢睁开眼睛。
曾经撕心裂肺的往事,现在提起甚至还不如这般痛。
“死了也好,如果它侥幸活下来,应该会掉色变丑,变成十几斤的普通老番鸭,过不了多久还是被妈妈捉了烤了。”
“不,你妈不是这种人。”爸爸倒是认真地,“她会觉得番鸭还是适合炖,加虫草花最好。”
几乎惯性使然,万姿跟他相视一笑。
在她孩提时代,面对脾气火爆的妈妈,他们是个小小同盟。每当她被妈妈骂哭,爸爸总会这样陪她编排几句,但等她冷静下来,他的落脚点永远是——
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她只是方式方法凶了点,其实很爱你。
彼时,她不明白这是大人惯用的安慰话术;更不懂得组织语言告诉爸爸,即便再爱一个人,方式方法不对,也是对爱的一种消耗。
可她终于想明白时,一切为时已晚了。
爸爸已把他对家庭的爱,消耗殆尽了。
“万永安,所以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妈离婚。”
霜淇淋里明明不含酒精,万姿却仿佛借着酒劲。笑容凝固了一瞬,爸爸再开口时,却是极平静的。
“当年没离,现在也不会离了。”
“为什么不?”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当年”,而且语气毫无波澜起伏,仿佛在讨论一件死物。
万姿隐隐的火气立刻就窜上来了,极力压着一层冷诮——
“你们又没有感情,多少年了,就这么吵来吵去,不觉得累吗?”
“再说‘当年’……当年不是你出轨?不是你说要离婚?”
“不是你说要净身出户,再也受不了我妈了?”
音调不由自主越拔越高,言辞锋锐如刀,淬过火喂过毒,挟着快意和恨意,拔出再度没入。从来都是至亲最知命门,她一向清楚,如何凌迟眼前的男人。
她等着他咆哮反击,可他只是沉默地望过来,神色如牛马般沉着温良,简直有献祭的圣光。
仿佛一拳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无力感逼得她彻底愤怒:“当年我还不懂事,求你们不要分开,你口口声声跟我和我妈说,你爱那个女人。”
“怎么?最后又不离了?”怒极反笑,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看来到底是没那么爱,对吧?”
诘问在耳边炸响,可置若罔闻一样,爸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独手中霜淇淋,在淌冰冷发腻的眼泪。
然后他抬头,低语,堪堪盖过她急促未甫的呼吸。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什么?”
万姿怔住。
“当年我要离婚,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我没有——”
激烈反驳张口就来,但她似乎在刹那间一脚踏空。
一颗心,更是猛地下坠。
是有的。
当年发现爸爸出轨时,她的确想杀了他。
在那个父母争吵到极致的夜晚,当妈妈嚎啕到再也流不出泪,十六岁的她几近崩溃,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趁爸爸熟睡后,她拿了把菜刀,坐在他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