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抠索索攒了许久,也不过才攒出几两银子。
刀柄都打不了。
李桃歌一溜小跑来到人家身后,纠结道:“百里大叔,能……能不能便宜些?我没那么多钱,要不然您给我打一把最普通的就好。”
百里铁匠拧起两道浓重眉毛,呵斥道:“没钱打什么刀,皇帝老子来了,都不给便宜半个铜板,不打就滚!”
一文钱都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一百两。
李桃歌打起了退堂鼓,琢磨着从哪还能弄到刀。
百里铁匠忽然说道:“我可以送给你一把城里最好的刀,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不许再来找江南!”
李桃歌心中一沉,瞬间想得通透。
自己是谁?
不幸卷入朝廷争斗的相府弃子而已。
镇魂大营最不入流的配隶军,养马倒夜壶的边角料,放入战场,是跑在最前面的替死鬼。
小江南呢,铁匠铺里的掌上明珠,含在口中怕化了,放在手中怕碎了,精心呵护这么大,哪会给配隶军当老婆,指不定哪天烽烟四起,成了日夜低泣寡妇。
想通了之后,李桃歌落寞说道:“百里大叔,既然您开了口,即便不送刀,我也不会再来找江南了。”
百里铁匠望着萧索背影,大喜道:“小子,你说的话当真?!”
李桃歌坦然笑道:“我不是君子,但是个槽头,驷马难追的道理,我懂。”
一把带有牛皮刀鞘的长刀丢到李桃歌脚下。
百里铁匠皱着眉头喊道:“姓李的,这把刀送你了,记住你的誓言,不可再来找江南。”
李桃歌捡起长刀,将刀身缓缓抽出,寒光乍射,玄光萦绕,不用试,铁定是把吹毛断发的宝刃。
李桃歌由衷赞叹道:“好刀!”
百里铁匠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我近十年来打造最好的一把刀,若是送进西府,献给都护府大人,起码换个都统当,要不是看在江南面子上,绝不会便宜你小子。拿刀走人,换取荣华富贵去吧。”
归刀入鞘,李桃歌双手抬着刀,毕恭毕敬放到炉火旁,呢喃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您不该赠我刀,如同我不该靠近江南一样。”
百里铁匠鄙夷道:“年纪不大,跟我掉起了书袋,何为君子?博学,有道,通达,德高,你占哪样?区区一个养马小卒,敢跟君子相提并论?”
李桃歌微微一笑,低声道:“君子也许年幼时喂过马,小卒未必不会变成君子,两者并不冲突,再说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百里铁匠瞪了他一眼,嘲讽道:“屁话连篇!等你变成君子,再来跟我高谈阔论,现在的你不配跟老子论道!”
李桃歌扭过身,望着残损墙壁,扬起一个灿烂笑容,“书上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这有危墙,我得赶紧溜。”
对于爱女如命的百里铁匠,李桃歌并没产生怨恨,反唇相讥,只不过是维护贱民仅有的尊严。
走出铁匠铺,觉得天气骤然冷冽了些。
李桃歌顺势裹紧破袄。
没有满怀冰雪,怎唤一轮明月?
李桃歌抬头望天。
大雪中,有一小卒憨傻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