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趁他失神,莫思瑶一把挣开了他的手,直接把右手臂袖子卷起,露出个不算太明显的白色疤块,“这个是高一咱们还同班的时候,吃完晚饭你从饭堂打了开水回来,为了逗我不小心把水杯弄倒了,我因坐得太近没躲开直接泼在我手臂上,起了好几个水泡,现在还有个疤,你还记得吗?”
从此他大冬天只喝凉水,雷打不变。
那才是她的程颐啊,她又默默抹了把眼泪,“你现在看到狗还会觉得脚踝那里隐隐作痛吗?小学三年级,咱们小区刘大爷养的狗溜了出来,你不怕死跑去调戏它,当场就被啃了一口,还好隔着裤子,只留了个牙齿印,但渗出了点血丝,我吓得当场大哭,你为了不让我害怕,硬撑着装没事,还瞒着你妈,第二天刘大爷不知从哪得知此事上门赔礼道歉,你哭着跑来找我说你快要死了,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去打狂犬疫苗……”
“你到底是谁!”
“我的理想是当建筑设计师,每年我画的图,你会想办法将它做成模型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去年你生日我送给你一对娃娃,你给拿到我家,把他们放进了你做的屋子里,你说这才是他们应该待的地方……”莫思瑶说着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明明今天早上还在问你回不回家,你说下午约了人打球,让我给你带点好吃的……可是、袋子……袋子不见了……”
她满脸是泪地望向他,语带哀求:“程颐、程颐……这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其实都是你们联合起来在整我的对不对?我、我想回家,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回家……”
她整个人因情绪过激,身子在微微颤抖。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回个屁家!回个狗屁家!你让我怎么相信!她死了!莫思瑶早死了!我去送的!我亲自去送的!头上还好大一个口子!被送去火葬场,烧成灰了!你让我怎么相信!啊?怎么相信!”
可他的视线却不自觉地瞥向她校服上用油性笔画的小涂鸦上了,她向来喜欢画画,天赋也是极高,那几只小熊猫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有一只当年被他恶作剧的点上颗媒婆痣,还有一只添了好吃痣,如今这两个细节重现,他心有惊涛!
还有他偷偷在旁边加的那些元素,被她嘲笑是鬼画符的那些个字母。那是特属他的小秘密,那几个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拼凑在一起是——“MYDREAM”——我的梦想。旁边是他的亲笔签名——theone,这个名字,在她去世后他再未用过。
而这带着涂鸦的校服,当年他也看过一眼,血迹斑斑,最后随她一块烧了。
他猛地指向熊猫旁边的落款“yy”,问:“怎么读?”
一般人会以为是她名字中“瑶瑶”的拼音首字母,但很少读出来,她也没解释过,直到有次她主动告诉了他,她说那是属于他俩甜蜜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脸皮薄。
“一歪。”她毫不犹豫,吸了吸鼻子。
“……”
——“一歪,yi,第一个字母是属于你的。”她那时说。
嗡!程颐脑子一下炸开,所以她到底是谁?她还能是谁?与其说是问她,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可能吗?真的可能吗?
他死盯着她,突然用力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疼!”
他又若受惊般一把松开她,她额前纤细濡湿的发丝下、和小巧的鼻尖上还渗着汗珠,她左脸颊有两颗并排的小痣,她的手因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的神态,她的眼泪,还有她那无比熟悉的语音语调……
还能是谁呢?
但是!这、这怎么可能?程颐既矛盾又纠结,只感觉上天给他开了个无比荒诞的玩笑,一个明明死去十一年的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他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突然放软了声音,透露着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05年那年春节跨年……谁给谁打的电话?”
莫思瑶含泪瞄了他一眼,“因为高三转了寄宿,我爸把他用旧的那只手机给了我,除夕那天我发短信让你晚上等我的拜年电话,结果我睡着了,后来你等得不耐烦,打我手机没人接,索性打我们家来了,跟我妈说,新年愿望是大家平安健康,希望咱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妈说你这孩子真不错……”
程颐眼泪充盈在眼眶中,“……那是我许得最糟糕的一个愿望。”
莫思瑶不知怎么特别心疼,“你还不相信我么?我想上A大建筑学,还准备把土木工程当做备选,你说也没关系,我要真进了土建你就在后面给我搬砖……”
轰——
程颐感觉用科学构建的防护膜支离瓦解,脑子嗡一声响,她的每一句话都宛若重拳捶在他心头,告诉他,是她,就是她……
她回来了……
维持着那一年青春逼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