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请你为我送别一次,因为我奉行了我坚守的德行,把你还给了你,把自己放回原来期望的位置,那些你曾在我身上看到的一切品行,请相信它们就是我的,我从未伪装,尽管它们是因你而生,但都是我孤自磨出来的,我浸在姨妈他们于我的沉沦,但仍顽固地想要与你一样的蓬勃和生机,哪怕明日就是万物绝灭的时刻。
我想要保全与你的情意,不愿它消磨一点,我爱你蓬勃自由的模样,这不能变成是别无选择,才要靠消磨情意活下去,因而我无比珍惜你的存在,我们终究都会归于自己。
钟徊,我爱你,无论是怎样的情形,我都无比喜悦地爱着你,期望你今后的旅途依旧是快乐的。
“呜——”
船舶鸣笛声响遍整片海,庞然的船身越来越小,这关闭许久的航线终于再次开启。钟徊掐灭烟头,低头不再看它远去,他鲜少有过送别,只是别去。
他突然记起那伏在墙头的少女,拿着一根多长的竹竿在那儿拖一张纸,他对她的记忆突然便清晰起来,她穿着黑色的衣裙,那应该是她的校服,袖口领边滚着一圈白色花边,她的头发留得很长,只编成一股粗长的辫子从颈间落到身前,像藤蔓一样垂挂在墙边,她专注盯着那张纸的凤眼,灵锐有神,可除了眼睛,她再没有尖锐之处,只是柔和,似是燕台的珍珠。
他再也不可能停止思念她,存着这样的思念,所有路途都有了回头眺望的方向,这将使其再无所惧地前行。
玉笙也在临走之际终于读完了那本书,当他最后一次告别了他的房子,还是走着向海的路,作者却在这一次没有写他去到了何处,看见了什么,想了什么,而是只写他在傍晚回来,手里攥着海边捡来的贝壳,他看见他空荡的邮箱里躺着一封信——“我回来了,因而你的存在,一整个零碎的世界都算是完整,你知道这样的完整可以使我终能走回来,尽管走错了很多次。”
她赶在明年到来之前,终于回到了她的房子,它竟是一点没有变,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这里好漂亮啊。”月河刚从车上下来,便由不得感叹道。
玉笙将泠乐抱下来,泠乐抓住她的裙角,是也四处张望。
“是吧,乔山是燕台最美的地方。”她说此,语气里少不了骄傲的意思。玉笙牵泠乐走到门前找钥匙,泠乐靠着门站,她又跑到旁边的窗子前找,月河正与车夫清行李,没人注意到那紧闭的门突然往里开了。
泠乐双手相握,抬头望着门里的人,这一大一小就这么相看着,彼此疑惑。
“妈妈……”
玉笙在那头道:“泠乐乖乖站那儿,妈妈找到钥匙就可以进去了。”
里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走出门,转而看着那在窗边翻找的人——“钥匙不在那儿。”
她顿了顿,旋即看过来,还沉在怔愣里的眼睛倏然浸湿,轻声呢喃道:“周锦言……”
周锦言脱下打扫的手套,推了推眼镜,掩却也猛然泛红的眼眶,他老了,脸上已经可见纹路。
玉笙不知所言,只扑进他怀中,头压在他肩上便哭出了声,周锦言将人揽紧,泪水自眼角打进她发髻里,等缓过来擦了泪痕才道:“都回来了,还哭什么?”
她想克制来着,但却是忍不住,周锦言又说,“你看你,要把孩子也带哭了才好?”
泠乐咬紧唇,也跟着妈妈哭。玉笙这才控住自己,擦掉眼泪站好身,将泠乐抱起来。
“泠乐,不可以哭啊,这是妈妈与你说过的舅舅。”
周锦言已习惯了这称谓,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好在泠乐怕生,不肯叫。
“别逼人家了,进去吧。”他道。
“还有我呢!二舅舅,我是月河。”
“月河?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都是我妈给逼的,我进去跟您讲。”月河吩咐完人搬东西,便窜进门去了。
屋内一切陈设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蒙尘,干干净净,周锦言说,他在河对面买了一套公寓,有时间的时候便会过来打扫修缮。
玉笙问起二嫂嫂,他回答说,他们一年多前就离婚了,因此周家也各自分了家。
“为什么突然要离?”
“或许,你说得对,为了一个别人口头上的形式却要将人困着,是作茧自缚,丝线是从别人口中吐出的。”
周锦言头一次赞同她的话,玉笙还有点儿受宠若惊,不好意思似的低去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