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她被迫脱掉了文明的外衣,用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方式跟苏景秋进行了一场较量。痛快是痛快的,只是事后想起觉得自己那时应该很丑陋、很绝望,即便言语上痛快了,但内心的骄傲没了。
司明明很喜欢施一楠的爱人。
那时施一楠在深圳宴请她去家里吃家宴,他的爱人带着她侍弄小花园。那花花草草长得好,似乎寓意了身居高位的施一楠身边的莺莺燕燕。女子灵巧的手一触一剪,残枝败叶枯草就收拾干净。她轻声细语说:“年轻时真是热情刚硬,到了这个年纪呀,才学会不动声色。”
司明明记住了不动声色。她自己原本就是很冷清的人,做到不动声色好像并不难。但苏景秋让她发狂,她其实讨厌那样的自己。
“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好吗?我再次跟你道歉。”苏景秋打断她的思绪。
司明明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我性格实在不算好,也知道自己有明显的缺陷。我无意刻意修正,绝非源于傲慢。”司明明说:“我真的不傲慢、我只是觉得想用自己舒服的方式活着,那要好过抽筋断骨委曲求全。”
“其实跟你结婚后有一段时间我很快乐,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了解我性格的瑕疵、接受我的执拗和固执,信任我的良知和道德底线。我觉得虽然我们结婚的动机并不单纯,但我们相处的过程很单纯。”
“可是那天吵架让我意识到,我想错了。好像这段关系里,你只看到了我的瑕疵并以此攻击我,而忘记了或许我也在包容着你的。你也不是可着我心意长的爱人,但我一直不断在你身上发现你的闪光点,除了对你个人身体健康无益的,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
“或许我们都错了。”
司明明身处一个高速发展的行业,产品日新月异,有时候前一晚无事发生,第二天睁眼就有新的产品问世。但这样的产品往往会面临很多问题,所以在上线后需要不停地修复bug、迭代、再创新;一旦经过了测试周期,运营数据不理想,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很像他们的婚姻。
匆匆上线、不断报错、不断修复、不断升级,这都没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产品的发明者对此根本没有信心,会有匆匆砍掉的念头。
就像苏景秋冲动之下提出的离婚。本质上是:他不信任这款产品,也不想长久地维护。
司明明并不想把过错都推到苏景秋身上,她在最开始就承认了自己的问题,她太过理想化了,以为上天丢给她一个完全契合的半圆。
现在她不指望苏景秋包容她了,而当她想到她要被塑造成一个失却自我的她方能得到真正的爱情时,她退缩了。就这样吧。她想。
反正离婚也很难,维持下去也不容易,就先让它自生自灭吧。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这样的事了。
两个人各自喝了一杯酒,表面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至少司明明不准备再提。而她的话给了苏景秋极大的触动,他也失却了激进,意识到或许生活本该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他应该给生活这棵树以更多时间,让它开花、结果。
喝完了司明明感谢他调的酒,他说:“嗨!这点小事,没喝够再调。”
“那再来一杯不这么辣的吧。”司明明提出要求。
“等着。”
苏景秋去到酒柜前,突然对司明明说:“我准备再加一个柜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这里你做主。”
言外之意这是你的房子,当然要你做主。
“那你回头陪我去定制?”苏景秋又问。
“没问题。”司明明说。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她的小房子了,于是第二天下班后抽空回去了一趟。屋子里有很多灰尘,她决定简单打扫下。好像打扫干净,她就有了撤退的阵地了一样。
陆曼曼听说后果断前来帮忙,司明明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躲避小男友。果然,她进门后就叹气,对司明明抱怨:“我再也不游戏人间了,再遇到一个要死要活的小弟弟,我真的要崩溃了。”
“甩不掉了是吧?”司明明问。
“让我负责任呢!说他的青春也是青春,对我也付出了真心,我不能不要他,除非给他钱。”陆曼曼学小男生的样子,时而痛苦时而激进,可谓惟妙惟肖。
这男孩转变这么快,也超出了司明明的想象。毕竟她见那男生有限的几次面里,他都阳光晴朗,看起来很单纯。
“你被勒索了?你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司明明问。
“我能有什么把柄?我又不拍裸照、不拍激情视频。”陆曼曼拍拍胸脯对司明明说:“你还不了解我吗?谨慎着呢!”
“他跟你要多少钱?”司明明又问。
“20万。”陆曼曼说起这个被气笑了:“他当自己卖身呢!”
事实上小男友还说了别的:比如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跟你在一起没嫌弃过吧?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或者说当初那么多二十岁的姑娘喜欢我,我选择你这个岁数大的,你得为我负责。
陆曼曼之前总说弟弟真好,哪成想弟弟们已经被社会驯化成为了蛇蝎心肠。
“这世上还有单纯洒脱的人吗?”她问。
司明明想了想,摇头。苏景秋单纯吗?她不知道。
她陪了陆曼曼一会儿,在此期间再三与她确认她跟小男友相处的细节。她隐隐担心会有问题,但又说不出哪里会有问题。
等她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苏景秋没去酒吧,而是在研究他的新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