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说,我帮你。"小光伸过手来,却不是把手机接过去,而是把著张郅的手指,用张郅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去。
张郅边说出妈妈的手机号,边往旁边缩了缩,心里觉得有些别扭。这样手把手的方式,好象对待小孩,而且因为如此,两人还靠得特别近,能感觉到小光呼出的热气就刷在自己的脖子上,痒痒的,感觉非常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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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电话,张妈妈一听是小光,竟然一付非常熟识的模样,很爽快地答应了。
张郅有些诧异地把手机递还回去,问道:"你认识我妈?"
"呵,应该说,这个小区的人,我大部分都认识。"
"啊。"张郅短促地感叹了一声。完全不理解,现代社会怎麽会还有人这麽亲友睦邻,就象此时,竟然愿意花时间与自己这样一个盲人相处,真真是不可思议。哪象自己,因为眼神不好,一向走路都是目不斜视,经常听到关於自己的评价就是骄傲。这个小光性情方面与自己南辕北辙啊,如果不是今天的巧遇,怕是根本不会有机会在一起玩吧?
"走吧,想什麽呢?"小光说完,张郅就感觉到一只干燥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牵著自己前行。张郅尴尬了一下,太久是自己孤单一个人,已经不习惯与人这麽亲密了,这种身体上的接触,连妈妈都很少有了。可这个小光却做得很自然,他应该不在意吧?两个男生而已。张郅自嘲了一下,跟著小光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去。
水上乐园人很多,但张郅因为看不到,也不会为了一群一群乌央乌央的头眼晕。看不见,似乎连满耳的孩子们的哭闹声,也觉得好听。很快活,这个水上乐园远比自己能想到的要有趣得多。张郅的快活,当然,很大部分是来自於小光的细心耐心。一路都牵著他,几个小时下来,从未松手,两个人一时间亲密得象连体婴。
张郅开始的尴尬与不习惯,慢慢被小光的自然的态度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所驯化,变成不是小光牵著张郅,而是张郅牵著小光了。张郅回手牵著小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盲了以後的错觉,那一瞬,张郅感觉到小光的手僵了一下,然後突然就笑了起来,使劲握了回来,好象什麽都没发生一样,再次牵著他去尝试各种游戏。
燥热的夏天里,被水冲了个透湿,张郅觉得好舒服。头上系的沙布早就冲湿之後纠结成一根绳子,被张郅一把取下来,在小光的带领下丢进了垃圾筒。
不知道是不是张妈妈包得太严实,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空气的眼部皮肤,没了沙布之後,感觉特别灵敏,有风吹过,就有些痒痒的,总让张郅忍不住伸手去挠。挠了几次之後,变得红红的。
"别挠,别睁眼。"小光的声音此时很温柔,把张郅的两只手都抓著,不让他动,只是上前对著他的眼睛吹了吹,解他一时的痒:"我带你上诊所。"
张郅感觉到小光的气吹到眼睛上,流向了自己的唇,突然觉得很尴尬,脸红了起来。赶紧别过头,皱了皱眉,道:"我不挠,你放手。"
张郅此时自己的心态不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小光一声暗淡的叹息。刚打算凝神去听,小光已经松开了一只手,牵著他,慢慢地逆著人潮往外走。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全干了。
一路这样沈默,虽然还是被同一只手牵著,同样的有力,但张郅却明显地有些心烦气燥。心中反复地在想,小光对自己很好,自己刚才那样强硬的拒绝不会伤了他的心吧?可是,毕竟算不得熟悉,张郅不知该如何把事情说开。一时间,感觉这世界嘈杂喧闹,热浪滚滚,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注意,有两阶楼梯。"
张郅正烦闷间,听到小光依旧爽朗的声音,感觉手上的拉自己的力道大了一些,突然心情一定,嘴角咧开,笑了起来。循言抬高了腿,一阶,两阶。然後听到小光推开门的声音,然後扑面百来的冷气,张郅舒服地张了张毛孔,跟著小光的脚步,踏进门槛。
是家小诊所,不过听小光搭话的口气,似是旧识,张郅愣了下,也就释了怀,这样热情友好得有些莫名的男生到哪儿都能认识人,不奇怪。医生检查了一下,很快地给开了药和纱布。
小光拒绝了医生要给张郅抹药的提议。把张郅扶到一处坐下,轻声地叮嘱:"别动,别睁眼啊,我给你涂点药,你都给挠得有些破皮了。"
张郅一听,赶紧听话地一动不动,闭著眼睛等著上药。感觉近了,很近了,小光的呼吸就在唇边来回绕,热乎乎的和吹来的冷气区别很大。张郅莫名有些心跳,等了半天,小光还是这个位置,这个样呼吸著,就是不见上药。张郅有些奇怪地问道:"怎麽了?药有什麽问题麽?"
说完,张郅感觉刷在自己唇边的气息顿了一下,然後,听到小光笑嘻嘻地说:"没事,我正跟这盖子较劲儿呢。"
张郅一听,也笑了,道:"要帮忙吗?我对这个很在行,摸黑也行。"
"好了,开了。"小光难怪叫小光,声音永远阳光。说完,张郅就感觉眼皮上一凉,然後被挠过的地方有微微的刺痛,感觉很舒服。小光的动作很轻柔,一点都不象普通男孩子的粗鲁性子。
速度很快,上了药,小光帮张郅绑上纱布,绑得不松不紧,正好。张郅试著拉了一下,笑道:"小光,你这麽细心,连女孩子都没法比。"
小光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两声,牵住张郅的手,往外走,口气轻松道:"你怎麽不想说,是因为你张郅,我才这麽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