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去看他的表情,检查了一副牌的张数和花色。
此时的扑克已和现代的版本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受限于印刷和造纸技术,拿在手里像是一打加厚的硬纸卡片,牌面没有后世光滑又有弹性的手感。
只有两个人可以玩的扑克游戏并不多,埃里克知道规则的桥牌需要四个人才可以进行。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苏冉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早已想好了要玩什么。
“我来教你一个新的玩法吧,据说在美利坚南部地区很流行,这个游戏叫做texasholde。”
德扑规则很简单,每个玩家手中发2张只有自己可以看到的底牌。牌局开始后,桌面上分3次发出3张、1张、1张共5张公共牌。经过四轮的加注、跟注或弃牌等操作后,进入摊牌阶段。摊牌时,每个玩家从手中的2张底牌和5张公共牌中,选出5张组合成最大的牌组,和其他人进行比较,最大者赢得底池。
作为一个拥有固定总牌数,固定排列组合的纸牌游戏,它的每一种牌型的概率其实都可以计算。然而刨除技巧性之外,牌桌上的运气、玩家之间的智力角逐和尔虞我诈,让它无可争议地成为最具魅力的扑克游戏之一。
埃里克在苏冉的解释下很快便学会了规则,聪颖如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个游戏的博弈本质。在这里,每一次下注都是一场无言的交谈,想要胜出,每个人都需要让对手相信自己想要讲述的故事,引诱对方做出利于自己的抉择。
他对于这个游戏中两个人可能会出现的互相欺瞒从心底里感到不适。
他甚至止不住地开始怀疑她之前的誓言是不是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牌洗好了,我们还需要一些钱币当作筹码。”苏冉将洗好的牌放在两人中间,那枚金戒指在她葱白的指节上格外显眼,她对着不安的他笑了笑,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写满跃跃欲试,让人不忍拒绝,“埃里克,这只是一个游戏,来试试吧,会很好玩的!”
苏冉去盥洗室的时候,埃里克坐在管风琴前,脑中依旧在回味着刚才的牌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边无意识地挂着一抹笑容。
这辈子他的身体还从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装下过如此多的快乐,这完全崭新的体验,让他觉得自己被光明笼罩,整个人都飘飘然地浮在云端。
他的之前人生里从没有过朋友、伙伴、玩伴这类角色,和另一个人打牌娱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不要提坐在他对面的还是他心爱的姑娘。
埃里克一开始是打定主意绝不骗她的——好牌就加注,坏牌就弃牌——他痛恨着爱情中的任何隐藏欺骗,如同无法容忍眼中的沙粒,哪怕是在游戏中也不可以。
打了三四把,苏冉很快就摸清了他的风格。
“埃里克,你也太好预测了。”又一次轻松地赢了埃里克一手,苏冉抱怨起来,甚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种打法完全像你在故意让着我一样,认真点!”
那一抹带着点嗔怪的瞪视让埃里克的心脏触电般地乱了一下。他还从没有见过苏冉这样的表情,仿佛突然尝到了一颗从未吃过的糖果,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让他忍不住想要窥视更多。
为了看她说谎时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牌运不好时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还有赢牌时露出的狡黠又带着点洋洋得意的笑容,埃里克打牌打得越来越“认真”,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个游戏真正的乐趣。
最终,他心满意足地将所有的筹码都输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埃里克你今天运气不太好,我居然自己摸到了同花。”五张同花在概率上是只有019会出现的牌型,她在现代和朋友打了那么多盘都没有摸出过这么厉害的组合。
苏冉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高的金币,数出了五个捏在手里,“真是太难得了,我要留五个金币纪念一下。”
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埃里克眼神柔软地将所有金币都推到她的眼前:“你可以把这些都收起来。”
“……不用了。”苏冉下意识地收紧掌心,眨了一下眼,笑意不改,“在地下要这么多金路易又没有用。时间不早,我先去洗漱。”
埃里克如愿以偿地将那些鲜活生动的各色表情,一一小心地装进脑中珍藏,细细品味着。
他盯着琴架上摆着的用红色墨水书写的《胜利的唐璜》,懊恼地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前两天那种灵感迸发的状态——他的唐璜是可以焚烧一切的深渊烈火,只燃烧在他持久不息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