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似乎面有为难,故意做出吞吐状,但见冷临似乎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没有罢休的意思,只好说:“指挥使大人不许我们说出去,这……”
“如此,不若我去问指挥使大人。”冷临作势便要出去,被小胡子拦住,心道若是被指挥使大人晓得了,自己定要被治个办事不力之罪。
“是,是一些细铁线,坚韧异常,是从南边海上长毛子那里淘登来的。冷大人您晓得,南边海上不太平,虽说指挥使大人光明磊落,可也少不得被有心人冤枉私通海贼,这事可万不能同外人说起。”小胡子算是认栽了,心道都怪自己多嘴,若是出事了免不了被牵扯。
“带我瞧瞧。”冷临似乎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小胡子松了一口气,冲着相六挤挤眼睛。
一直默然不语的相六明显顿了顿,随即自然地转过身子,从角落的棚子里取出一个大筐,里面是一团团细铁线,确实比见过的都要细,坚韧。这种细铁丝,婉苏倒是见过许多,但在此地出现,不得不说是稀罕物。婉苏忽地想到贞娘家的窗户,不由得心里一沉,虽想到了什么,但也不敢多嘴。
“用来编织甲胄,确是难得的上品。”一直保持沉默的冷临手上用力,手指上顿时被割破,鲜血直流。十分诡异地,冷临忽地一笑。
小胡子松了一口气,话说传说中的这位冷大人,除了案情,对之外的事情是从不关心的。这只是指挥使大人因私废公的小把戏,想必他不会关注的。
“无事,带我逛逛你们北镇抚司吧,我从不来听记,甚少有机会一瞧一二。”冷临忽地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婉苏不解。
小胡子见冷临不再纠结这事,赶忙带人出了院子。转弯时,冷临回头看去,相六又坐下来认真地编织着那些细铁线,是个老实人。
冷临一夜未睡,却不知疲倦地跟着小胡子逛了一日,破天荒地四下看看,连洒扫的人都要瞧上两眼,这才领着婉苏出来。
“少爷,您累了吧?回府歇着吧。”婉苏好心提醒。
冷临紧绷的神经忽地放松下来,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却不能休息。没有回答婉苏的话,又快步往棚户区走去。
来到贞姐家对面,冷临寻了处昨夜被风雨吹倒的一处危棚,这才想起还跟着个婉苏。“你回府吧,我要待几日才回。”没办法,自己总是一个人来来往往,冷不丁身边跟着个婉苏,冷临很多时候都是过后才想起来的。
“少爷,这主人回来了可如何是好,且这棚子快倒了,您在这儿,不安全。”婉苏想着自己倒是可以回去歇着,若是冷临出了危险,自己岂不是又要暴露出来。
“我早便看过,这棚子没住人的,只几天,倒不了。”冷临寻了处坐好,正好能瞧见对面贞姐家。
见其再不理自己,婉苏只好退了出来。“最怕这种死心眼儿的,盯人也找个舒坦地儿,害得我也得跟着遭罪。”婉苏边走边嘟囔,一路回到冷府,赶忙洗了澡,另又取了冷临的衣衫,外加巾子薄毯小盆,在天黑前回到棚户区。
“少爷,是我,啊不,是奴婢。”婉苏轻唤一声,推开摇摇欲坠的门,见冷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棚子上的空隙。
回头瞧瞧婉苏,冷临没说话,又聚精会神盯着对面。
婉苏叹口气,心道不希望他领情,在这世道,这些都是一个下人该做的。他不要求,不代表就认为她做的这事是额外的。
婉苏也不觉得这么伺候一个人有多么地伤自尊,毕竟如今还靠着人家避祸,回报必先付出,做个下人该做的事,没什么好委屈的。
况且他也很是赏心悦目,不多事,又没有架子。再说他也长了自己几百岁,就算是敬老,婉苏再一次安慰自己。
趁着夜色,婉苏出去打了水浸湿巾子,递到冷临手里。眼睛仍旧盯着对面,冷临也觉自己身上汗臭难当,便脱了衫子撩起中衣。方想起还有个丫头,冷临尴尬地看过去,却见婉苏早便背过身子自顾自铺毯子。
与冷管家不同,她的照顾总是不知不觉地,虽有些陌生,却很是及时和受用。
擦了肩膀和头脸,冷临正要去洗洗巾子,却见婉苏抢先一步接了过来。“少爷您的手破了,我来。”
冷临这才想起在北镇抚司时,自己故意试探那铁线的韧度,手还微微有些痛。
婉苏将洗净的巾子递给冷临,见其又尝试伸到背后擦拭,便转到其后面拿过巾子,为其擦拭。
前面有些尴尬,后背还是无所谓的,至于腰腿,还是您老人家自己个儿吧,本姑娘帮你可就到此了,婉苏在心里默念道。
冷临有些僵硬,虽说丫头就算陪睡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般同女人亲近还是头遭,不禁有些脸红。
婉苏不晓得冷临的心思,心道自己可是牺牲大了,不过既然有希望查出死者的身份,兴许就能晓得自己的身世,那么如此伺候冷临也是应当的。
冷临眼睛盯着对面,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她的动作轻缓,甚至能感受到隔着巾子的手带来的温度。手指微微收拢,冷临强迫自己看着对面不分神。
她表面看起来温顺,实则是个有主意的。她处处恭敬着自己,实则从未真正屈服过,她骨子里是倔强的。冷临不解其意,不过有一点却清楚,她殷勤地服侍自己,绝不是为了爬上主子的床。
“少爷,洗好了,都擦擦吧,换上干净衣衫才舒坦,奴婢再为您铺毯子。”不知何时,婉苏又将洗净的巾子递到微微发愣的冷临的手里,这才背过身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