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来之前,我正是坐在四方椅上趴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颊。当我看到这个暗黄色的铜镜上映上的是依稀看得出与桑桑愈来愈像的脸颊,才发现这么久,我一直吝啬于坐在铜镜前观察自己。
然后,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师傅背对着我的梳妆台,坐在四方椅上,铜镜上就要巧不巧的反射着师傅光滑的头颅,多么……滑稽恐怖。
“唔,阿蓝就是看到师傅这两日总是来阿蓝这里有些奇怪。”
“哈哈,”师傅大笑起来,微微抬高手,用力的拍了拍的我肩,“阿蓝,有什么奇怪的?说来听听。”师傅粗大的手掌拍到我肩上,瞬间使我的肩膀直接倾斜了很大的角度,我捂着肩膀委屈的看着师傅,让我以为师傅也是个练家子,力气真是足的很。但看到师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笑完之后甚至嘴角勾起要笑不笑的样子,我有些怒了。
而后,看到师傅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逐渐加深,明显消费了进入戏园子里看戏的表情,我彻底怒了。
我缓缓的将素手从肩膀上拿了起来,低着头抚弄了一下褶皱了些的衣衫,微微调整了下表情。我被激怒不严重,但是被激怒后的我的作为却是会严重的很的。
我向门前走了几步,露出头大喊一声素梨,看到正静坐的素梨猛的抬头,我笑了笑,摆手交代让素梨上些凉茶,素梨点头去做准备。
我想我应该让师傅好好的去去火先,转头看到师傅仍然一副一派从容的样子坐在那里,甚至回头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根簪子低着头左右研究起来,我就对刚刚让素梨准备凉茶的行为表示不耻的很。
我眯起了一只眼睛,把面前的师傅当做了阿木,微微一笑,将素梨刚刚递给我的凉茶放在手上,一步一步向师傅走近,师傅闻到茶香,抬起头,将簪子回手又扔在了台子上。
“阿蓝你啊,真是变的越来越乖了啊。”师傅伸手将凉茶取走,浅酌了一小口,不停的点着头:“国主真是疼你的紧啊,”复又抬起头,“说罢,师傅怎么奇怪了?”
我看着师傅不停的喝着凉茶,应该去了不少的火,也对着师傅点着头,微微一笑:
“师傅,阿蓝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是谁呢?”
师傅眼眸忽的变得深邃的很,本是不黑的眼睛忽的变得黑不可测,对,就是黑不可测,墨黑的眼神变成了一汪潭水,深的很。
片刻,师傅深不可测的眼神终于收回,我显露出来的自信马上就要被师傅沉重的眼神压回时,师傅终于哈哈大笑出声,身子跟着一颤一颤,衣摆跟着闪动倒更像是乱颤的白莲花:
“阿蓝,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沉重的点头,是,师傅说过我大智若愚。而后默然,微眯起双眼,等着师傅会给我一个什么样子的交代。
两年多前我刚刚从火中逃生时恰巧遇到了师傅,师傅对于我这样一个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衣衫褴褛死中逃生的女子一话未问二话未说便带了我离去。未有任何理由的陪了我两年,看着朝阳至夕落,花开花落,甚至是黄毛的离去。对于一个常人,怎么会没有理由的收一个女子做徒弟,去了丰骨山上一住便是两年。
师傅不时的佛学经论基本都是围绕着我打转,即使我当时心如止水或是心已成灰,他也潜在的对我透露着对生命生存生活的经学哲理,又不厌其烦的教我很多药理常识甚至星象知识,会在阿木不在的时候及时的出现保护我,也会在我因为一想到墨宇心疼泪流的时候奉献他的珍藏的美酒,甚至我将毛头带回的时候师傅也未有一句疑问,我要下山师傅也从未表示过赞同或者不赞同,总是静静的或者如刚刚那样以高不可测的身姿站在我的身后。
作为一个普通的修仙之人,怎么会有如此的耐力心情陪伴一个未长大还心受创伤的丫头?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阿爹,也只有阿爹才会派出这样一个会让我撤除戒备心的身份的人,试图安插在我身边保护我。然后便是桑桑,桑桑对我的保护我从小便知晓的很清楚的很,她宁可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我受到一丝的伤害。但,如若是他们,怎么会在这两年没有传出我仍然好好的活着的消息,或是,桑桑怎么还会得了眼疾。
师傅与阿木不同,阿木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不可能少的,只要我认真的请求开口,他就会站在我这边会帮我隐瞒,但是师傅却是没有理由替我向阿爹或者桑桑隐瞒的。
那么,我着实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我活着,并且让师傅这样一个满嘴都是禅理的人来解开我的心结,对我进行从内向外的教导。外公总不可能易容来装作师傅骗我玩吧?我狐疑的看了看师傅,如果外公本身也是个没有头发的人,又每天开口闭口佛曰,当是件多么不可想象又诡异的事情。
师傅见到我的眼神,有些心虚,我明显的看到师傅的眼皮跳了一跳,然后向后退了退,一颗本就蔫了的小草被师傅给踩到了,枯黄的小草蔫蔫得低了头。我摇了摇头,这个猜测最开始就被我给否决了的。
那么瑞暄?那么天仙夫人?当然都不是。
“好了阿蓝,你再是摇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的罢,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抬起头,看着师傅一副正经的不得了的表情,默然的点了点头,真是不知道他认为我绝不会有头绪的自信从何而来。忽的就感觉脖颈处一震痛,闭上眼睛之前看到师傅一副得逞得意的表情一闪而过,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失去知觉真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情,尤其是当失去知觉再是清醒之时,只感觉脸上有种冷热交加的感觉,更是一件凄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