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楚茗低沉地冷笑起来:“兴源号。原来如此。年初兴源号倾覆,薛冰失踪,娴毓曾多方查证,当是内鬼所为。你是在说,水家就是那个内鬼?”陈瞻杰听皇帝平静的口气,却知道他此时怒极。唉,那般绝色佳人。陈瞻杰回道:“薛冰郡主是大长公主的爱女,平日十分沉稳干练。她忽然一言不发地离开京城,出现在那兴源号之上。不久之后就遭了海难。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旁人算计,进了圈套。”时楚茗沉默良久,夜半十分,禅房中的香燃尽了,烛火的烟气让他的肺都好像要炸开来。最坏的猜测落到了实处,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中了旁人的算计,进了圈套?”那自己呢?陈瞻杰不敢接话。陈贤照心情非常沉重。方才水梅疏出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的模样。一贯不近女色的皇帝,如今竟不管不顾地这般亲近她。自然是将她放在了心上。被时家男人放在心上,可不是什么幸事。他心中一凛,想想当年,他不能让旧事重演。他抬头道:“皇上,臣观那水氏,并不像是个心机深沉,训练有素的暗子。她虽较同龄女孩儿沉着,但也没有表现太特殊。更像是个刚及笄的农家小姑娘。”他知道自己这样一意为水梅疏辩解,一定会招致皇帝怀疑,可是他必须要据理力争:“皇上,如今的一切只是猜测,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若怀疑她身份可疑,还请皇上将她交给臣查证,臣定然细细勘验。”“交给你?为什么不交给赤龙卫?不交给大理寺?丞相!”他的声音冷得直掉冰碴子:“朕不问崔无痕与你什么关系,你该知道朕的体恤之意。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恃宠而骄,得寸进尺。”陈贤照头上冒了冷汗。这些年局势混乱,城头变幻大王旗。崔无痕当年之事,他虽未参与,想想也知道隐情甚多。追究起来,恐怕午门要血流成河。皇帝不问,是他不想再掀大狱。陈瞻杰大惊失色,一贯沉稳的父亲,今日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那绝色丽人,真是不能小觑。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先斩后奏,应当跟父亲商量过,再来回禀皇帝。陈贤照直了直腰,望着皇帝,竟不退缩:“皇上。臣与水氏之母崔无痕,确实有旧。当年臣虽是状元,也不过刚领六品官,无力回护,只能看着崔氏流落无踪。如今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求皇上给崔氏遗孤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不要让她像她母亲那般,零落成尘。”陈瞻杰忍不住道:“爹,你疯了吗?”皇帝却久久凝视着陈贤照。陈贤照十分坦然,不避他的目光。皇帝恍然大悟,眸中酝酿着的风暴似乎也开始消散。“原来从前,真的是朕想错了。”陈贤照面不改色,依旧不语。皇帝一直觉得陈贤照此人若铜墙铁壁,浑身毫无破绽。因此虽然他受陈贤照教导长大,可他一直在怀疑陈贤照投效自己的理由。如今他这般直接承认了,倒是合了陈贤照多年前说的话,也是亲手将把柄和软肋送在了自己手中。时楚茗一直暗中怀疑,陈贤照也是他生母的入幕之宾。并不信他说的,生母与他的红颜旧识颇为相像,故此他才会怜悯自己母亲,也怜悯他这个不得欢心的皇子。其后陈贤照又暗中对他百般照顾,悉心教导。如今看陈贤照甘愿压上身家,也要保下一个刚刚见面的故人遗孤。皇帝终于将陈贤照当年的话,信了九成。没想到水梅疏倒是他的福星了。想到她的暗香温软,皇帝只觉嗓子又有点干。他微讽道:“好了,水氏你们接着查,尽快将她失踪在海上的父亲兄弟找到。此事朕要亲自处理。你们不要再多言。”他看着陈贤照的焦急之色,他又道:“若她真是暗子,对朕图谋不轨,你待如何?”陈贤照一头磕在地上,怦然有声:“请皇上饶她一命。”时楚茗看着他的脊背,再也没法笔直如松。情之一物,原来这等可怖。他轻笑一声,却毫无喜悦之意:“陈爱卿,不必心急。朕还不想要她的命。”陈贤照心头沉沉地道:“谢陛下仁慈。只是臣依然认为,如今并无实据,不应就此坐实了她的罪名。若她无辜,岂不是平白受了冤枉。”时楚茗与他对视着,他的老师,即便说他有了私心,可说出话来,还是这般光明磊落,让他没法不动容。他道:“方才起火的原因查到了吗?是谁下的手?七夕时,死在朕手中的四十名杀手,又是谁派来的?”陈氏父子见他终于不再追问水家的事儿,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