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太子魏王最开始没把几个少年人当回事,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配和他?交手?但没想到,就是他最不放在眼里的人,坏了他?全盘大计。甚至连太平公主都没看穿,她?一直以为命案是冲着她来的,压根没有往庐陵王的方向想。直到被提醒后,太平公主才意?识到,所谓蛇鬼怪谈只是表象,真正目的是庐陵王。太平混了这么多年宫廷,也不是个傻的,她?立刻派出全部势力,大张旗鼓抓捕凶手,将此事闹得全山庄皆知。定王和魏王做得很干净,凶手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是他们指使的证据,只要杀了凶手,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但在政治斗争中,一旦被对手看出意?图,失了先机,就已经失败了。太平公主修书一封,用?山庄里的鹰发给紫微城,其?中大部分是诉被困在雪山上的苦,末尾处不经意?地点了下闹鬼传闻。女皇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背后的圈圈绕绕。可能就是这封信警醒了女皇,女皇不再冷处理庐陵王,而?是将他?带入宣政殿接见。如果魏王猜得没错,今日,女皇就要公开这个消息了。魏王长长叹了口气,政斗如棋局,一步错,极可能满盘皆输。这一次他?算计庐陵王不成,反被太平公主告了黑状,在女皇面前?恐怕很不讨好。他?得赶快想办法,挽回他?的劣势。魏王想到这里又气又恨,明明所有鱼都上钩了,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却毁在几?个名都没听过的半大孩子之手。他?记得,那天晚上去见太平的人,似乎叫江陵和明华章。江家暂且不论,明家一个落败公府,也敢和他?作对?魏王在寒风中站了一会,折身,往王府正殿走去:“传杨天师来。”·宣政殿内,庐陵王哭了许久,女皇看他?一把?年纪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叹道:“去整理一下仪容吧,你这样子,让人看到成何体统?”听女皇的话,一会似乎有人要来。庐陵王试探地问:“母亲有事要和相公们商量吗?”女皇淡淡应了声:“不算什么大事。你难得回洛阳一次,狄公这些年一直在念叨你。他?身体不好了,让他?见你一面,安安心。”庐陵王听到竟然是狄公,不敢琢磨母亲这是什么意?图,近乎诚惶诚恐地叩首:“儿臣遵命。”退出宫殿的上官婉儿像有天眼一样,恰如其?分进来,扶起庐陵王,柔柔道:“庐陵王请随奴来。”狄公已卧床许久,这次听到女皇传召,几?乎是被人搀扶进来的。狄公见到女皇,颤颤巍巍行?礼:“臣叩见陛下。”女皇自己是个阴谋家,却很赞赏大公无私的义人志士。她?素来欣赏狄公刚正不阿,怎么忍心让他?顶着病体下跪,忙道:“快扶住狄公。你我之间?,无需在乎君臣之礼。”太监们忙上前?扶住狄公,狄公也不再执着行?礼,问:“陛下,您今日召老臣前?来,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之事?”这是女皇和狄公的习惯,女皇喜欢需要动脑的游戏,她?想到什么有趣的字谜,就会召狄公进来考校,朝中碰上什么疑案难案,她?也交由狄公。而?狄公每次都不让女皇失望,字谜也好,疑案也罢,狄公手里,就没有解不开的题。也正是因此,狄公劝女皇传位给儿子,才会如此有份量。“疑难算不上。”女皇道,“狄公,你看屏风后,是谁?”狄公似乎预感?到什么,不敢置信地转身。这时庐陵王已收拾妥当?,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着狄公深深一拜:“狄公。”“庐陵王殿下!”狄公看到竟然真的是庐陵王,激动地拐杖都不要了,颤颤巍巍要行?跪拜礼,“老臣拜见庐陵王!”庐陵王怎么敢受狄公的礼,连忙上前?扶住。狄公看到庐陵王老泪纵横,长叹道:“十三?年了,臣终于再见到殿下了!”庐陵王想到过去的事,也不由悲从?中来。女皇看着臣子儿子哭成一团,也触动不已,说:“庐陵王以后要长住洛阳,叙旧的时候多着呢,别哭坏了狄公身体。”狄公听到女皇的话,悲喜交加,道:“陛下说的是。时隔十三?年,陛下骨肉团聚,实?在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啊!”狄公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肯定不只是为了见庐陵王,狄公亦不甘心就这样出宫。等庐陵王走后,狄公端正了脸色,对女皇说道:“陛下,您既已召庐陵王回京,想来已经想清楚了。太子之位一日不确定下来,朝中的斗争就不会停息,臣子都忙于站队,还有谁有心思治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请您三?思啊。”女皇叹息,很多话题太平不懂,上官婉儿不懂,唯有同样年老体衰的狄公能懂。女皇这一年来越来越感?觉心力不继,她?知道自己必须得立继承人了,她?也知道,传位给李家,才是人心所向。但她?就是不甘心,她?费尽千辛万苦成立的基业,难道要一世?而?斩吗?而?且她?死后,新皇帝会不会废除她?的帝号,会不会清算武家?这些不甘、担忧困扰着女皇,狄公一直都懂,但也一直在劝她?。今日,终于到了必须做抉择的时候了。这里没有外?人,女皇一心视狄公为国士,也不吝于和狄公说心里话:“我知道,这江山迟早还要传回他?们李家去,如今我想做的都已经实?现,是时候完成高宗的托付了。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庐陵王和皇储都名正言顺,太子该立谁?”狄公沉默,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他?了。庐陵王是兄长,他?是高宗皇帝在世?时册封的太子,从?礼法上讲该立他?。但他?闹过将天下让给岳父这等笑话,当?初是被赶下皇位的,这是他?致命的污点。如果现在再推翻当?初的罪状,那就是女皇立不住了。皇储又恭敬又孝顺,没有任何污点,而?且当?年主动禅让皇位给母亲,这些年一直留在女皇身边尽孝,是个十足的孝子,传位给他?也没问题。但立幼不立长,就是祸家之源,将来恐怕会被有心人,比如魏王,拿出来不断挑事。庐陵王一时半会不在乎,长此以往呢?如果庐陵王和皇储反目,兄弟相争,那朝廷还要再乱下去。狄公劝女皇立太子是为了社稷安稳,可不是为了酝酿新一轮的祸事。狄公思来想去,心中总缭绕着遗憾。如果皇子个人资质高,这些瑕疵根本不足以成为问题,狄公和女皇无法抉择,根本原因还是庐陵王和皇储一个懦弱无能,一个伤春悲秋,没一个是当?皇帝的料。这也不能怪庐陵王和皇储,毕竟他?们两人一个是老三?,一个是老四,从?一开始就没有照太子来培养,所有人对他?们的期望都是富贵闲人。谁也没料到命运风云际会,历史和所有人开了个玩笑。高宗和女皇第一个儿子——太子李弘体弱多病,早早就病逝了;二儿子李贤继而?被封为太子,他?倒是文?成武就颇有才干,奈何太有才干了,威胁到了母亲武后的地位,被武后以谋反之名杀掉了。皇位这才落到了老三?身上,奈何老三?空有大志却无能,说出那番愚蠢的话,被武后找由头废了;皇位像击鼓传花一样再次落到了老四手里,老四乖乖认怂,最后让位给母亲。可以说,如果李弘没有病逝,如果李贤没有被杀,后面根本不会出现武后称帝。狄公不无遗憾,其?实?章怀太子——也就是李贤,才是高宗所有儿子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他?比长兄身体好,比三?弟有才学,比四弟有主见,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当?时臣子都称李贤有秦王之风。他?被判谋反罪时,朝中不知多少臣子上书,用?性命为李贤担保,高宗也很不舍得这个儿子,有意?轻判,奈何武后强势,还是定死了李贤谋反。一个谋反的太子,只能自尽谢罪。李贤自杀后,朝野痛哭,高宗给他?赐谥号章怀,可见他?在高宗心中的份量。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下依然有人用?章怀太子的名义起事,得以窥见万千臣民都期盼着,章怀太子不曾死去啊。如果章怀太子在,如今之乱局根本不足以成为问题,狄公多么希望章怀太子还活着。然而?人终究要面对现实?,狄公压下遗憾,最后说:“陛下,自古长幼有序,庐陵王为长,当?立为太子。”女皇召狄公进宫见庐陵王,算是借狄公之口将此事公开了,没过半天,全神都都传遍了。镇国公府里,明华裳回家后立刻沐浴、更衣、熏香,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晚上,她?终于睡醒了,窝在榻上吃宵夜。招财和进宝坐在脚踏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闲聊:“娘子,您知道吗?今日狄公进宫,竟见到了庐陵王!”明华裳嘴里含着栗子糕,心里缓慢哦了一声。原来是庐陵王回来了,那她?大概知道迟兰几?人为什么会被挖掉眼睛了。魏王十分忌惮庐陵王见到女皇,他?这种紧张带入了意?识层面,所以他?执着于挖眼。只要把?眼睛挖掉,庐陵王就看不到女皇了。魏王野心勃勃等了十多年,最终皇位却要传给庐陵王,他?定然不肯接受吧。唉,看来洛阳还要乱一阵子,她?只是想讨生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招财进宝说得正热闹呢,发觉明华裳久久没插话,她?们回头,见明华裳叼着糕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招财恨铁不成钢,气恼道:“娘子!庐陵王回归这么大的事,您怎么还想着吃呢!”明华裳赶紧将剩下半口糕点吞入肚子里,含糊不清道:“我听着呢。皇家的事自有皇家人去琢磨,我们还是想些下饭的吧。对了,进宝,我让你问的事,你打听的怎么样了?”进宝没跟去飞红园,正好在镇国公府里查访。她?手里针线做得飞快,道:“娘子,您交代的事我去问了,但公府是从?长安搬到洛阳来的,搬迁前?老人都遣散了,府里连知道长安的都没几?个,更没有跟夫人去过终南山庄的。”明华裳心里一紧:“一个都没有?”进宝摇头。明华裳皱眉,心道真是奇了怪了,她?只是想寻找当?年跟镇国公夫人去山庄上生产的人,竟然一个都找不到。这条线眼看断了,看来,要想搞清楚王瑜兰生产时发生了什么,只能去问苏嬷嬷本人了。明华裳记得丫鬟说过,苏嬷嬷伺候主母生产后就告老还乡了。明华裳问:“苏嬷嬷老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