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榻前侍候着的是她的几个大丫头,香云要上前喂她吃粥,被她推开,伸出雪白的手指着远远站在后头的香蕊,狠声道:“让她来!我倒要看看,这贱货有多大能奈!跟了我十多年,我竟不知道她这么会侍候人,都这样儿了,还能把爷迷住,昨夜又宿在她那边,连香雪都不要!”
香莲瞪着变了脸的香蕊:“奶奶的话你听不见么?还不过来!”
香蕊噙着泪,一手扶住臃肿的腰部,挺着隆起的肚子步履蹒跚走到榻前,还没站稳,白景玉一把拖过她的手,从头上拔出金簪子,没头没脑地往她手上、肚子上扎,咬着牙骂道:
“没良心的贱货!枉我平日里那样待你,只叫你替我服侍爷,你竟敢偷着不吃药,怀上了还不告诉我,跑去太太跟前邀功,太太说你梳得一手好发髻,跟我要了你去,我还蒙在鼓里……你有本事,你真出息了,太太保你是吧,如今怎样?你还不是落回我手里了?太太辰时去了桂府,晚饭前是回不来的——你喊啊,叫啊,看今儿不掐死你这个贱货和你肚子里的孽种!”
香蕊一手护住肚子,丰满细腻的手背刹时被扎出几个血印子,疼得尖叫出声,她流着泪跪下去,哭喊道:
“奶奶饶命!奴婢不是不肯吃药,是不小心把药洒了,奴婢以为不会有的……奴婢不敢说,奴婢害怕坠胎……去年春儿、春儿就为这个死了啊!”
“你怕死?”白景玉累了,丢开手里的金簪子,指着白了脸缩在一旁的香雪:
“给我掌嘴,先打她几个耳刮子,再拿布巾勒了她的肚子,贱命一条,早该死了!”
香雪迟疑着,白景玉的黑眼睛狠狠瞪过去:“还不动手,等什么?”
白景玉的奶娘黄妈妈端了一碗热气蒸腾的汤药进来,见此情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的?香蕊眼看着到日子了,若是此时有什么闪失,太太和二爷那里只怕……”
白景玉横了黄妈妈一眼:“妈妈怕什么?这贱货是我的陪嫁丫头,可不是他徐府花银子买的!怎么处置用不着跟他们商量,你们放机灵些,太太跟前只说香蕊想这院子里的人,自己走回来瞧看,不小心跌进金鱼池子,淹死了!”
香蕊吓得瘫软成一团,捧着肚子,跪在地下哀哀痛哭,悲苦万分。
黄妈妈递了汤药过来:“奶奶先吃了药,再处置她也不迟!”
白景玉转过头:“拿走拿走!我再不要吃这又苦又臭的汤药……”
香蕊忽然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希冀的光芒:“奶奶还是吃了药吧,身子好起来,太太就没什么话说……若嫌药苦,不想吃,有个法子也能将身子调养好!”
白景玉盯着香蕊看:“贱货,你知道什么?”
香蕊朝白景玉磕了个头,颤声道:“奶奶可怜奴婢,奴婢还不如奶奶鞋底的尘土!奴婢只求生下肚子里的孩儿,到时要死要活,任由奶奶处置!”
白景玉冷笑一声:“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好,说说看,值不值换你的命!”
香蕊只是低着头不作声,白景玉抓起矮几上的一只茶盅就要砸过来,香莲忙接住了,劝道:
“奶奶莫被这小蹄子气糊涂了,这只老窑细瓷可是爷最爱的——且看她想说些什么!”
白景玉吐了一口气:“好,今儿先饶过你,一会就让黄妈妈送你回太太院里,说吧!”
香蕊又磕了个头,才慢慢说道:“奴婢昨儿无意间听到太太跟前的珍珠和玉坠闲话,她们说……太太给三爷寻了一户好人家的女子做良妾,那也算是书香门第,只是近年没落了,太太亲自看过那家女子,八字都讨了回来,三爷原也答应纳了的,可不知为什么,昨儿晚饭前三爷又巴巴地跑来跟太太说:三奶奶已寻到良方,一两个月里就能有消息,他不要妾了!太太好说歹说,三爷就是不松口,太太气得没辙,摔了茶碗,后来跟身边赵妈妈说:实在舍不得那么好的姑娘,也没跟人家说明要给哪位爷,三爷是个犟脾气,不要就不要了。如今二奶奶又病着,不如讨了来给二爷……”
白景玉胸脯急剧起伏,苍白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却是恨怒交加,血气上涌的症状,黄妈妈和香雪忙替她顺着胸口,轻声劝慰着,一边对香蕊骂道:
“下贱东西,若是敢乱搬弄是非,摘了你的舌头!”
香蕊垂着头:“奴婢也是这房里的丫头,妈妈从小教导着,但凡是关于奶奶的,怎敢不认真听?并没有说假话!”
白景玉指着香蕊:“我说话算数,放你回太太院里,你莫忘了你是我的人,什么时候要你这条贱命不行?给我盯紧了,再有这个说法,立即给我传话过来!起来,滚吧!”
香蕊连磕了两个头,一手撑着地,一手扶肚子,挣扎着爬了起来。
黄妈妈看了香雪一眼,香雪走到门边打起帘子,香蕊低着头刚要离去,白景玉喊住她:
“你说,不用吃药,还能有什么法子调养身子?”
香蕊顿了一顿,怯怯地说道:“奶奶可去三奶奶院里问一问,她应该真的得了好方子,如今好好儿的,每日都到紫云堂帮着大奶奶处置事务呢!”
白景玉点着头,眯缝起眼睛看香蕊:“好丫头,你……”
门外传来婆子的传报:“乔妈妈来给奶奶回话!”
白景玉忙对黄妈妈说:“正等她呢,快让她进来!”
一边在香云的帮助下坐正些,又让香莲在背后塞了一只垫枕,香云趁隙看了看门口,早已不见了香蕊的身影,她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