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宋无溪一如既往的提着水桶去醉梦楼后面的那条沟子那里打水洗衣。
水沟结的冰薄如蝉翼,很容易就敲开,这比去提洗衣桶老远跑去江边洗衣,吹瑟瑟寒风好得多。但是水依旧冷的刺骨,他觉得自己洗得不是衣服,而是冰碴子。不一会儿,他的手上就又红又肿,还有股火辣辣的刺痛。
宋无溪并未在意疼痛,仍然洗着衣服。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身子是浸水的盐袋,明明轻飘飘的,但是又莫名沉重,虚虚实实、不真切的感觉。他可能是感冒了,也可能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这会有些经不住苦劳。
鹅毛般的雪,像玉一样清,像银一样白,像烟一样轻,像柳絮一样柔。
宋无溪感觉越来越疲惫,他不由打了个哈欠,打算眯一会儿时不慎一头栽进水沟里。还好,有人把他拉了起来。
吴永昶拉住了轻飘飘的宋无溪。虽然是抓住了,但是有些粗鲁,让宋无溪肩膀生疼。
宋无溪回头看去见是一脸担忧的吴永昶,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吴永昶了。
宋无溪正想道谢时,沉吟不语的吴永昶拿出块热腾腾的烧饼递到他手上。饿了极了的他没有推脱的接下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吃着吃着,宋无溪想起礼数,便对吴永昶露出个笑。他面上光彩照人,心底里的嫣然韶光凝聚于明丽的眉间。
“先生,谢谢您。”
吴永昶看的入神,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手,他从头到尾并未有任何言语。宋无溪闲得无趣想跟他聊天,但是他着急忙慌的离开了,生怕人看见似的。
宋无溪困惑的望着吴永昶离去的背影,他不明白为何吴永昶来去匆匆。雪地上那规整的脚印似一步三尺,再回首却已无痕迹。
之后,每隔段时间,吴永昶都会来醉梦楼看望宋无溪。说是看完,其实是在宋无溪看不见的角落默默看着宋无溪,被宋无溪发现后,就装作无意路过。
宋无溪每次都会跑上前,把吴永昶招呼过来。吴永昶不擅长表达,也不经常开口说话。他总是拘谨的东张西望,搓搓手,给宋无溪一种沉默寡言怪大叔的感觉。
不过,自从宋无溪说喝酒伤身,劝他少喝之后,他就真的没怎么喝了,至少宋无溪没再见他醉过。
宋无溪貌似知道吴永昶把酒钱花在哪里了,因为每次吴永昶来时都会给他带东西吃。吴永昶还会帮宋无溪干脏活累活,让宋无溪有更多时间像其他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玩耍。
漫天飞雪,飘飘扬扬,铺天盖地。
宋无溪扫起醉梦楼门前的雪,用雪在道路旁堆起雪人,他在地上寻找梅树落枝装饰雪人。
鹅毛大雪曾密云密布从晦暗的天幕中向下肆无忌惮的飘洒,四处是严严实实的银装素裹。尽管都是白,但是白与白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吴永昶眼中皆是站在雪中、快与雪景融为一体的宋无溪,目中的倒映如同蜡烛在风中摇曳。宋无溪以为他在看雪景,不知自己为景中人,还时不时嬉笑着调侃他呆板。
吴永昶喉结滚动,咽了咽干巴巴的唾沫,他缓缓开口问宋无溪:“溪子,你为何不摘梅树上的树枝?落在地上的早已被雪埋了,难以寻着。而梅树上的晃眼,垂手可得。”
宋无溪的神态是那样的端庄、天真,目光犹如炬火,炽热而明亮,那份专注和认真让人无法忽视。
“被折了枝的梅树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与先前并无异,但是本质上是有空缺的,那缺少的一部分只有它自己知晓。树不说话,不能把自己知晓的告诉他人。”
吴永昶抬头望向白茫茫、深不可测的天幕,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抬头,这举动只是处于下意识的,他所深思熟虑的事物,空荡而悠远的天幕并不能带来什么。
宋无溪轻柔的声音将他唤回。
“咦?先生,您在看什么呀。”
吴永昶杂乱的发遮住了深邃的目光,他脸上渗出一层汗珠,手脚微微发抖。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目光清澈的宋无溪。
吴永昶又低下头,回避性的看向地板:“没,没什么。。。。。。”
宋无溪踮起脚尖,他用手轻轻拂下吴永昶发上的落雪。吴永昶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皱巴巴的衣角,整个人显得那么的萎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