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想起那句“我被甩了”,点点头,“诚实”道:“殿下这次的伤比较重,确实还没醒。”
宋引闻言,皱起眉心:“长公主殿下此行将我派过来就是为了让护送回京,二皇子如今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眼看着到了年关,此时陛下身子时常不好,若储君不在京中,朝中后党肯定要蠢蠢欲动啊!而且若是给扬州地方官知道殿下在这,难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凌霄没敢接茬,如今殿下同沈姑娘闹掰了,心性不定,他也不敢做担保殿下下一步去留。
空气凝滞,耳房内一时只剩炉子下的“咔嚓咔嚓”爆火星子的声音。
宋引又急问:“殿下何时能醒?眼下刺客一波接着一波,扬州城已不安全了啊!”
凌霄想了想沈姑娘走时决然,殿下弯过脊背,他杵在俩人中间动也不敢动的情形,嘴角抽了抽:“宋大人,我真的不知。”
宋引唉声叹气离开。
他心急如焚,长公主殿下身边没了自己,在京中便多了一分危险。
凌霄搬了个矮几继续烤炭火,重新煨药。
亥刻十分,罗帐轻动,低沉的男声骤然从深夜传来:“沈灵书!”
陆执睁眼,看着漆黑如墨的长夜,喉结起伏着,冒着冷汗。
他又做梦了,无需辩驳,他便知道这是上一世。
上一世,除了那夜亲近,他甚少与她说话,不曾知道她的小字袅袅,也不曾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用着父皇,太子太师自幼教导的处事方式去对待沈灵书。
陆执依稀记得他十岁时跪在殿前,老师言辞恳切:“殿下贵为储君,要心怀万民,可朝堂之事存错综复杂,诡谲云涌,很多事情要想做成,做好,殿下便要摒弃心中情长,不看过程,只看结尾,方可一碗水端平,为朝政之长久计。
他自知轻薄了女郎,便理所应当给她一个身份。她沈家要遇难,他便替她去查清罪证,还她一个清白。
他总想着,等着一切尘埃落地,等他们成婚,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他会试着为她改变,试着去学习怎么爱一个,怎么当一个好夫郎。
可情深缘浅,已不容许人有来日。
她用两世在自己的心口上一笔一划写上了她的名字,然后带着憎恶的目光,转身潇洒离去。
陆执捂着心口,任那股酸涩的痛苦慢慢的蔓延四肢百骸,他弯着身子,指骨攥得发白,发颤。
他不可抑制的闭上眼。
脑海里糅杂出来的零碎记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从前被他轻易圈禁起来的姑娘,如今,他连见她一面的资格也没有。
他卑劣如斯,岂敢奢求原谅……
陆执睨着窗外霜月,恍然觉得,没有她的夜是无比漫长。
——
冬月的清晨带着霜气,饶是拢着炭盆屋内也还是暖和不起来。
采茵早早起床去打热水,拢了个汤婆子动作小心的放进沈灵书的被衾下,可还是把她吵醒了。
采茵对上那双剪水的杏眸,微微抿唇笑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沈灵书睁眼看了下窗外,天光大亮,她伸了个懒腰,想着道:“也该起了,昨日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怕惊扰到外祖母,今日咱们收拾收拾便回家!”
采茵点头,端上了水盆后看着萧瑟的屋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姑娘,咱们好像没有什么能收拾的。”
沈灵书面上一怔,恍然反应过来,她唯一的包裹昨日落在了陆执那,当时想着快点离开就没去拿,何况那里边除了几个干饼果子只剩一套薄裙。
如今天已入冬,她和采茵身上穿的还是出逃那日的粗布麻衣。
要以这样的形象回王家么?
沈灵书闭眼,仇人的嘴脸赫然浮现在眼前。
她那个大伯母多半又会奚落她,连带着对母亲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