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从上边下来个仆从打扮的妈妈,是王家老太太的贴身女使常妈妈。
常妈妈看着眼前桃色大氅,盈盈玄立的女子,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她快步走上前,声音发抖:“二姑娘?”
马车外的阵仗惊动了老太太,婢女竹心已经扶着老人家下了马车
老太太甫才下车,便瞧见眼前那道袅娜娉婷的身影,黛眉拢起,眉眼含泪,不是她的书儿,还能是谁?
王老太太只恍了一瞬,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王碧,她拄着鸠杖颤颤巍巍上前,扶起了沈灵书,待对上那张与王碧如出一辙的容貌时,眼中已是泪眼滂沱。
“书儿,是我的书儿啊……”
“外祖母!”
沈灵书眼圈通红,喉间哽咽,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书儿不孝,今日才来见祖母,祖母您责骂书儿吧。”
王老太太眼中动容,心中撼动,一张慈祥的佛面亦红了一圈。
常妈妈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扶起沈灵书,“傻孩子,当年宫里要把你接走,祖母心中虽不舍,可想着你若是能得圣人关照,有个好前程也好。阿碧走了,你也走了,祖母心中……哎,不说了,书儿起来,咱们回府慢说。”
祖孙情深的戏码上演多时,裴氏身侧的婆子看不过眼。
她低声提醒道:“大娘子,您早早焚香沐浴,又站在风口上等了这么久,这……”
“闭嘴,我心里有数。”裴氏声音阴沉似水。
妖媚,跟她娘一个德行。
诚然,裴氏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早些年她嫁入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姑子王碧是府中最受宠的嫡女,纵然她出身官家,可父亲门第不高,只是个小官,又嫁给了王家庶长子。
裴氏既拿不到管家钥匙,又不能跟随夫君从商,只当是个大嫂子活摆设,还月月都要从小姑子那讨月例。
她隐忍多年才好不容易成了这府中当家大娘子,可儿子远在京城做官折在了太子手上。听闻这沈灵书乃圣人赐婚的准太子妃,她焉能不恨。
王氏又等她们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缓步幽幽过去,自然的推开沈灵书,扶过老太太,玲珑的玉面“咯咯”笑出了声:“母亲,母亲和二姑娘相见乃是大喜事,瞧书儿这可怜见的,哭的这般伤心。快,莫哭了,莫哭了。母亲,这边风口大,咱们且回府再慢慢听书儿讲这一路发生的事吧。”
说着,裴氏象征性的抹了抹眼角。
王老太太注意到裴氏的手冻得乌青发凉,面上缓和了些:“大娘子辛苦了。”
一行人搀着扶着回到了府中。
到了鹤延堂,庭院里积雪被扫在两侧,露出古朴的青石板,仆妇各司其职,见到老太太归家,忙弯身请安。
然则王老太太只扶着沈灵书,一行人到了花厅,三房娘子赵氏也早早在门口等着。
早有煮好的茶点依次端了上来,众人落座后,王老太太看向沈灵书,瘦弱的小脸,冻得唇色近乎雪白,心疼道:“书儿冻坏了吧,福安,快去拢个汤婆子给二姑娘。”
沈灵书笑笑:“不冷的,祖母。书儿如今见到祖母安康,心里高兴。”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手:“你们瞧瞧,这孩子嘴甜的。”
赵氏一贯寡言少语,甚少多言,也只是抿唇轻笑了笑,以表尊重。
裴氏面上赔着笑,话锋却意有所指:“书儿,你此番贸然回京,宫里不会怪罪?你说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写给书信回家,这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了?”
说到这,老太太不免神色也缓了下去,问道:“大娘子说的没错,书儿,怎么突然回扬州了,你这一路又经历了什么?”
沈灵书垂下眼睫,刻意想压下眼眶里的湿润,她语气略颤道:“快到年下了,书儿想着祭拜阿耶和母亲,便同圣人,皇后娘娘求了恩旨,归家探望。”
祭拜是真,不会再回上京,也是真。
她不会一辈子留在沈家,让祖母担心。
等报完了仇,天高海阔,总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自幼读书识字,还可以将这身本事传承下去。
提起祭拜亡父亡母,老太太又开始哽咽,她唯有阿碧一个嫡亲女儿,姑爷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本以为她的阿碧可以平安顺遂,下半生享尽尊荣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