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摆了摆手,示意世钊将他的话听完。
“明珍这孩子,打小不爱告状,更加不懂得诉苦,有什么事,都静静地放在心里。她那日在照相馆里没有等到你,后来身体不舒服才回的家。回来了,也没有因为这事发脾气。她那时候还不晓得你在百乐门出了事。我这样说,是想叫你明白,世钊,明珍是不会回家说你一句不是的。我只求将来你们结婚了,你对她好就行了。其他的,我们做长辈的,其实也别无所求。”
“我会的,外公。”
“那就好。”柳直留世钊喝了一杯茶,明珍也还没有回来,世钊便告辞出来。
回头望一眼柳家的大门,世钊心间不断回荡着柳直的话。
你对她好就行了你对她好就行了你对她好就行了……
可是,究竟怎样才是对明珍好?
明珍独自等在外头,身体不舒服才回的家,他全然不知,这是对明珍好么?
世钊的心里有些微的苦涩。
到底是为了给明珍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而四处奔波因此忽视了明珍好,还是无时无刻都陪在明珍的身边,可是两人的日子却捉襟见肘的好?
怎样做,他才能两者同时兼顾?
这时的世钊并不晓得,明珍此刻正同淮闵一起,走进罗森堡西药房的大门。
情义两难(4)
明珍会得碰见淮闵,纯是一桩意外。
自勖家出来,明珍去意徊徨,烈日朗朗下,明珍的心里,却一点点透出极凄冷的凉意来。
到底还是伤心的,在彼此承受痛苦磨折的时候,却不能相互扶持。
小儿女之间的浓情蜜意,终究抵不过现实里的羁绊坎坷。
明珍想起少时世钊的骄傲霸道,为一块蛋糕,都要置好久的气,可是如今,竟遭了匪徒的胁迫,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那种力不从心的绝望,很久以前,明珍领会过。
这样的时候,陪在他左右,伴着他度过最最危急时刻的人,却不是她。
这教他情何以堪?
又教她,情何以堪?
见自家小姐在烈日下站着,神色凄惶,司机忍不住轻轻道:“小姐,现在日头正旺,您还是上车罢。”
明珍微微点头,上了自家的车。
“小姐想到哪里去?”司机等明珍坐定,问。出门前老爷嘱咐过了,小姐想去哪里,他便尽管送小姐去便是,最要紧是要保证小姐的安全。
明珍想了一想,说了个地址。
明珍从中暑昏迷中醒过来,着实被母亲埋怨了一通,又说要不是叶四少和纪家那孩子碰巧在场,还不晓得要遭遇什么不测,等好了一定要登门拜谢云云。
奶妈也凑趣说,纪家少爷如今长进了,以前还同小人似的,现在倒是有担当了。
明珍只当没看见母亲与奶妈交换眼色。
明珍现在想来,母亲与奶妈眉来眼去的,无非是想起当年殊良喜欢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跳上火车,跟自己跑到外去的事罢了。
明珍嘴角微微笑,想起那个莽撞却热忱的少年来。
殊良这些年,对她的心,如果说早些年她还不明白,到了现在,她也已经通透。
明珍想,虽然自己只当殊良是弟弟,然而只凭殊良对自己的一片心,都应该去当面向他道谢。
司机送了明珍到纪家大药房,眼看着明珍走进药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