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妹轻轻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望着这逼仄的陋室,凄惶地落下泪来。
离散漂泊(4)
明珍带着婆婆儿子与沈家妹,就这样暂时在坚尼地道的这幢面海背山的独立洋房的二楼一隅安顿下来。
一觉醒来,明珍只觉得恍如隔世。
再多的思念酸楚眼泪,明珍统统和着一点点开水,就着干硬的白馒头,一起咽下肚去。
此时此刻,容不得明珍伤春悲秋,伊要养活老少四口。身上的细软首饰票据现钞诚然可以令得她们支撑一段时日,可是到底坐吃山空,早晚有入不敷出的一天。
明珍要做长远打算。
草草吃过早点,喂纪孝吃过奶,又帮婆婆洗了脸,梳好头,明珍将婆婆和儿子托付给沈家妹。
“家妹,多得你了,替我照顾婆婆和宝宝,我打算到外头去找一份工作。”
“姐姐!”沈家妹急得拉住了明珍的手,“外头这么乱,我不放心你出去,还是我去罢。”
明珍摸一摸少女的额角,“你才多大年纪?去给人做童工么?当然应该我来养家。只是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奶奶和宝宝。奶奶神智不清,宝宝又不懂事,少不得要你多操心了。”
沈家妹听了,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
明珍笑一笑,“我先去买点吃的回来,你们饿了也有东西吃,顺便打听一下,附近哪里有需要用人的地方。”
明珍下楼时,经过其他客房,看见瑁先生穿戴整齐,夹着一只公文包,仿佛是要去上班的样子。
瑁先生看见明珍,微微一愣,随后猛然想起,昨日傍晚时分,由杏姑带上楼的那一行人,已住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想不到昨日那样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一个女子,休息过一夜,仿佛是吸足了水分的杨柳枝,复又舒展娉婷,优雅绰约起来。
后头瑁先生房里追出一位妇人来,“星原,又忘记带钢笔。”
说着,递过了一支黑色钢笔。
瑁先生接过钢笔,朝妇人笑了一笑,“看我的记性。”
妇人伸手又摘去瑁先生肩膀上一根头发,“好了,赶紧上班去罢,免得你们总编又拿你做文章。”
瑁先生就此下楼,上班去了。
那妇人朝明珍善意地微笑,“我是瑁太太,刚才那位是我先生,总丢三落四的。”
明珍点头,“我姓柳,夫家姓纪,叫我纪太太或者明珍都可以。”
“那我就叫你纪太太了。”瑁太太自来熟地挽起明珍,“听你的口音,倒像是江南女子。”
“是,我祖籍徽州,后来去了上海。”
“现在北边日子不好过罢?”瑁太太一手抿一抿鬓角,“我们民国二十六从北平过来,再没有回去过,亲友的音信,也断断续续的。唉——生活不易啊。”
明珍沉默,是,生活不易。
“纪太太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们人在他乡,守望相助最最要紧。”
“谢谢瑁太太,我会的。”明珍谢过瑁太太的好意,又寒暄几句,下方下得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