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的池月国,如今的池月族,历来盛产美女,而姝然则是最杰出的那一个。这么多年,虽然美名远播,但为了这层隐秘关系,她不得不常年深居简出,终日纱帛罩面,说不怨愤是假的。乍看下,她确与魏无羡七八分相似。但细细分辨,同样美不胜收的眼眸中,闪烁的光亮截然不同。一个狠戾,一个坦然。“哼。”公主一声冷哼,不屑道:“早知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枉费我这许多年的心血。如今为了你这个弃子再躲躲藏藏,犯不上。”“如此孤注一掷,值得吗?”魏无羡无声叹了口气。姝然柳眉半挑,恨声道:“国仇、家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我不似你般可以无动于衷置身事外,你身上流的根本不是池月的血。”如此这般说辞,魏无羡整整听了五年,从比之恶毒百倍千倍到如今已颇为平和。量来对付他这种油盐不进的,这个血缘上的表姐亦是词穷了。魏无羡眼神微微放空,并不聚焦于何处,半晌,悠悠道:“所谓国仇,所谓家恨,冤冤相报,无穷无尽。难得安宁的时日,一定要打破吗?”“哈哈哈哈。”姝然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许久,反驳道:“安宁?何为安宁?当年我国独立于世外,虽弱小,但万事自主,丰衣足食,怡然自乐。那老魏王,以和亲为名,强抢圣女,百般欺辱虐待尚不够,还要扣上个通敌的罪名,灭我皇族,占我疆土,劫我子民。若不是你年幼的生母潜逃出去,埋名数载,历经筹谋,将自己毕生青春与性命都搭进去,何来今日局面。你枉为人子,姨母在天有灵,也不会瞑目的。”魏无羡无奈苦笑:“生母,一个将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作为棋子,从出生算计至今。有这样一个生母,我也真是荣幸之至。”姝然抿紧了樱桃般鲜红的薄唇,不发一言。第一次听魏无羡说这种话时,她暴跳如雷。现下,早已习惯,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种种,是皇祖父愧对池月。可你与我那所谓的生母,将触角伸入各国皇室,用尽卑劣手段,淫诱暗杀毒害分裂,唯恐天下不乱。这些阴谋,比之犹有过之。”姝然声音陡然尖利,压不住声调地愤恨道:“早年,我国也曾以仁义立国,以慈爱普世,结果如何?弱肉强食的天下,我族仅剩老弱病残,不用鬼魅伎俩,不抓住尽可能多的倚靠,不做有价值的杀人刀,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魏无羡摇了摇头,耐心劝道:“姝然,过往纠葛,你我未曾亲历。父皇继位以来,善待池月,化属地封族号,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天下本就动荡,你何苦执意掺和进去?”“未曾亲历便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没有你如此心胸宽广数典忘祖。父皇?对于一个为维护自己道貌岸然形象,掩盖去母留子恶行,整整囚禁你五年的人渣,你居然还叫得出口。我就不信你不恨不怨,装什么豁达慈悲,你不累吗?”“嗯。”魏无羡望向虚空的眼神略收,直面姝然,诚恳道:“我确实已多年未如此称呼那人了,该是多少有些怨的吧。只不过,他亦是个可怜人罢了,怨他恨他又如何。当初父兄横死,查不出端倪,他被匆忙推上龙椅。一个痴恋表妹,早已放弃争储的闲散皇子,治国的能力捉襟见肘,治家亦是差强人意,毕生愿望不过拼尽全力护那挚爱的柔弱之人而已。不然,也不会被我那生母钻了空子,亦不会让你的势力在眼皮底下浑水摸鱼。”“他本不是这块料,你取而代之,于国于民于我族,岂不正好。”姝然执拗道。魏无羡平静道:“我志不在此,未必做得更好。”姝然起身,凉薄道:“你既无用,便不要挡路,我自行筹谋便好。无论吐浑抑或姑苏,都不必你插手,我信不过你,也不用再扯什么毫无诚意的合作。”魏无羡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涩声道:“你们何曾信得过我,自幼时起以毒投饲,五年前设局要我死在姑苏,成为挑起两国纷争的棋子。能活到今日,也算在下命大。究竟是谁先放弃谁,请问阁下哪里来的立场指责我可不可信,堪不堪任?”姝然难得面上稍纵即逝地闪过一丝赧色,这些话,魏无羡这些年来,第一回说出口,她一时竟无言以对。“那,那母子俩怨恨至投毒境地,非我指使,姨母生前也不可能会料到。我知晓后木已成舟,便未曾阻拦。我……”“你没资格说他们。”时至今日,明知他立场,还要不放过一丝一毫挑拨离间的机会,这人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