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梦一场——“好,母妃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面前之人的笑颜温暖依旧,可身影却在渐渐散去,她身后的万家灯火也蓦然扭曲,整个空间都仿佛颠倒。他仓惶着要抓住那人。她说过的,会一直陪着他!他放过的每一盏莲花灯中都是她!可是他一伸手,却是什么也握不住,她的身影寸寸化作星星点点的光。风一吹,便扬入了那河水中。什么也留不下。便如同那一日顾玄镜抱着没了生息的她一步步走上静心湖,他抱住浑身冰凉的她,想要温暖她的身子,以为只要她的身子重新暖和,她便会醒来,笑着对他说:“母妃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最终却只是冰凉了他自己。她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带他放花灯。顾闻祁陡然惊醒,依旧是他晕厥前的房间,他也依旧是躺在自己晕厥那处。一切如初。不曾有半分她来过的痕迹。原来是梦一场。不过是梦一场。良久,他轻轻地笑了,那笑茫然而无措,如同一个失了方向的孩子。他固执地久久等在那处,等了十载,却还是等不到她来寻他。他缓缓垂眸,看着那盏褪了色的莲花灯,指尖轻轻摩挲,带着眷念的温度。这是当年他偷偷留下的一盏莲花灯,其余的莲花灯,他都写满了她,放走了:“可是母妃,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他就像一只孤僻凶狠的幼狼,一直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所有人,是她让他收敛了所有利爪,卸下了所有防备,变成温驯乖巧的幼兽,乖顺地守在她的羽翼之下。可她转眼却消失了,让早已习惯了温暖的他再次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中。“世子——”房间门被猛然打开,蓝衣女子焦急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室内。直到确认了顾闻祁的安好,长说才略略放了心:“世子,派出去刺杀乔青澜的人都被王爷拦下了。”顾闻祁似无所动。良久,他缓缓转头,逆光看向长说,声音低缓而沉痛:“姑姑,我梦见母妃了。”长说握住门扉的手瞬间收紧,指尖止不住地轻颤。她的耳畔似乎浮过方才那一句“长说,小心!”那般相似的语气,那般相同的音调,可那处分明空无一人。顾闻祁兀自低下头,看向那盏破得已经无法再用的莲花灯,眼底盈满怀念兴喜:“这般多年了,我终于又看见了她。”脸色苍白的少年安静地握着一盏褪尽了颜色的莲花灯,尽管眼中满是兴喜满足,可眼底最深处的绝望哀切还是在不经意间便流露而出,分明有暖色的阳光照进房间,却照不亮那一隅的绝望怆然。长说看得心头闷闷地疼,嘴唇翳合了数下,却只道得出一句:“娘娘若还在,定是不愿见着世子您这般的。”“不愿见到我这般?若真是不愿见着我这般,又为何要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我不懂,我永远不懂,就为了那个负心的男人,值得吗?”似是触伤了内心最柔软的部位,他的语气陡然凌厉尖锐,“就为了顾玄镜,值得吗?”他猛然站起身,却陡然撕裂了身上的伤口,无力地跌坐了下去。他惨然一笑:“真的值得吗?”明明就算顾玄镜不要她,他也会一直陪着她的啊。伤口崩裂,鲜红的血溢出,满湿了包扎伤口的布条,少年脸色分明苍白得几近透明,却如同毫无所觉般,只紧紧护着手中那一盏莲花灯。长说看得心惊,顾不得再想其他,赶紧上前拆那染血的布条,拿出自己方才用过的伤药便要为顾闻祁洒上,飘落在地的月牙白布条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迅速地上好药,又包扎好,遂拾起那月牙白布条。方才因着太急未曾注意到,现下却是察觉了月牙白布条的异常。世子一向着玄衣,月牙白的布条明显不是世子身上的衣衫所裁下,可也不是包扎伤口所用的纱布。她细细端详了那布条片刻,眉心越发蹙紧:“奴婢来前,可有人为世子包扎过伤口?”顾闻祁尚且还沉浸在过往之中,陡然闻得长说的声音,愣了须臾,方才转了视线去瞧那布条。他接过布条,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彻底失去意识前那一道模糊的身影与那疼惜的眼神。那般的眼神,与十年前的她并无不同。可若真的是她,为何她不愿等他醒来。还是只是他看错了。若真是看错了他再不敢抱太高的希望,因为怕等来又一次的失望。顾闻祁目光紧紧锁着染了血迹的月白色布条,眼底干涩一片:“应当是那人帮我包扎过。我没看清那人是谁,但绝不是顾氏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