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奇怪,”盯了会儿屏幕,林老师忽然抓过键盘敲了起来,张非看了几眼,发现他在试图追踪那个账号的踪迹,不由道:“你跟他杠上了?”
“总不能让这些兔崽子小瞧了老师吧?”林老师今年三十刚出头,还算是个年轻人,对于学生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非但不以为忤,反倒起了几分好胜心。
“那你加油。”张非没兴趣奉陪同事的热血,溜回了自己的桌子打算再眯一会儿——可惜今天似乎不宜偷懒,他刚趴下,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小张老师,你有空么?”
“怎么了?”
“大礼堂那边缺个人,你上午没课的话,去帮个忙行不行?”
“行……”颓然叹了口气,张非痛苦地站起身。
同事说的大礼堂是重华高中最近才盖起来的,暑假之前就一直在装修,到了现在总算修得差不离,只剩下安装扩音器材之类的活,不放心交给工人,便在计算机组拉了个壮丁。
大礼堂附近聚了不少人,其中大多数是工人,只剩下两个另类鹤立鸡群般站在礼堂门口。张非一眼认出里面笑容可掬那个正是教务主任,心里不由有些奇怪——教务主任是出了名的冷面,对他们这些普通老师更是不苟言笑,如今居然笑得这么欢……他旁边那个,会是什么人?
正想着,那边教务主任已经注意到了他,还示意他过去。等他过去,笑容满面的教务主任拉着他,向那人介绍道:“这是小张,小张老师,我们学校最年轻的老师。这位是归先生,学校的工程他帮了不少忙,明天学校大礼堂落成典礼,就是要请他来演讲的。”
那人冲张非微微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很淡的香气飘到张非鼻子里,让他不由一愣。
这味道不像是常见的古龙水,倒像是某种自然的花香,闻起来很舒服。
不过,男人抹香水干嘛?看来是个娘娘腔。
心里嘀咕着,张非表面上却不敢迟疑,赶紧冲对方点头致意。
他是没听说过“归先生”这么个名字,只是看对方衣着打扮,绝对是个有钱人,再联系一下教务主任这异常殷勤的态度,估计还是非常有钱的那种。毕竟重华高中自己就有个钱多得没处花的校长,寻常有钱人绝对入不了饱经世故的教务主任的眼。
不过这人却不像一般有钱人那样带着几分傲气,反而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质。再加上那张说不出多帅却极顺眼的脸,让人总想亲近亲近。
可惜张非最不爱跟有钱人打交道,趁对方开口说话之前,他先冲着主任道:“主任您先忙,我先去帮着安装器材了,那边好像挺急的。”
说完,张非绕过两人,冲着礼堂走去。
“这小张老师,就是特别热爱工作,连休息都不肯休息一下……如何,归先生,我带您四处走走?”
“不用了,”被称为“归先生”的男人一直目送着张非走进大礼堂,这才回过头来冲教务主任一笑,“我想到礼堂里面看看,毕竟明天我就要在这里演讲了。”
“也好也好,我……带您看看?”
“不用了,毕竟主任也很忙,”男人笑得温和,态度却略显强硬。教务主任一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真是钱多了烧得!
愤愤地拿说明书扇着风,张非盯着眼前堆得跟小山似的各式器材,在心里默默问候了总务处八百遍。
学校上头很重视这个大礼堂,重视的结果就是一系列相应器材定的都是德国原装进口,连说明书上都不带半个中国字的。张非跟学校里面唯一一个会德语的老师研究了半天才总算弄明白这些祖宗都该怎么伺候,再一点点组装起来,又热又累只想骂娘。
偏偏学校还有硬性规定,男教师上班时间必须穿衬衣打领带,以便给学生做出榜样。这会儿张非衬衣扣子全解了,领带也顺手扯下来绑到头上,看起来简直比外面的工人还豪放。
好不容易把眼前这个凑好,这位大爷却死活不肯出声,张非正研究着到底是哪根线插错了地方,旁边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来,手上还端了杯水。张非正渴得厉害,也没讲究,一低头就着对方的手就把水喝了个咕咚咕咚,只觉一股清凉一线落肚,喝得他身心俱爽,整个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等水喝完他才觉出不对来,低头盯着那只送水的手看——这只手看起来白白嫩嫩,绝对不是那些工人的手,可另一个老师又是个姑娘,手不会这么大吧?
鼻子里又恰好闻到一股异常熟悉的味儿,张非吞了口口水,目光顺着手慢慢上移,看到令他心碎的一幕。
那位连他们教务主任都要毕恭毕敬哄着的主儿此刻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身体微倾,手上还拿着一只玻璃杯,看上去就像个殷勤而周到的管家。
而他自己……
“怎么,还渴么?”见张非用见鬼了似的眼神看着他,归先生微微一笑,“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杯?”
“……不用了,谢谢。”
谁能告诉他,这位祖宗是来干嘛的?
自从给张非送了杯水之后归先生就一直理直气壮地站在他身边,碍于那杯水张非也不好让他一边凉快去,只能忍着。偏偏他还对这些器材有兴趣,主动提出要帮忙。张非觉得他看起来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应该不至于添乱,便点点头答应了。
殊不知这才是恶梦的开始。
“这个是插哪儿的?”归先生蹲在他旁边,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边各式连接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