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初并没有跟曾主任打招呼,当钱程的电话响起,他借上洗手间的机会,出来就上了车。
新初把相关情况说了个大概,钱程就有些坐不住了,责怪新初刚才电话上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也早作安排。
新初说你在麻将桌上,这些事怎么好说得?反正我们也要见面的嘛!
二人为老龚的问题也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钱程表示今晚回去就跟老龚见面,先礼后兵,先跟他做一下思想工作。如果他老龚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钱某人对他不客气,干脆先把人控制起来,免得明天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新初当初就亲眼看到过自己的父亲被人控制过,一听到“控制”二字就十分反感,坚决反对:“狗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新初明白,钱程虽然与自己一样,都是农民出身,但他的父亲钱来顺毕竟是村支书,在农村来说,大小也都是个官儿。那些年,他钱来顺再怎么也是控制别人的人。如今,钱程也做到了乡党委书记,他也从来没有尝到过被人控制的苦头,更想不到,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最无助最绝望最底层的农民,为了挣脱他人的控制,他要么会本能地选择逃离,要么会条件反射地奋起抗争。“我惹不起,未必还躲不起?”真躲不起了,他就会主动把头给你伸过来,“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人,你真把他惹急了,他死都不怕,还会怕你吗?
听了新初一阵客观理性的分析,钱程这个有着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的乡党委书记开始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动摇和怀疑,他问:“那,你说怎么办?”
“只可智取,不可强攻。”新初胸有成竹地说,“这又不是抓大肚子,今晚不引产,娃儿就要落地。只要明天一大早赶在田书记和曾主任到来之前,把老龚找到工作做通,我们就大功告成。”
“那我今天晚上派人到老龚家侦察一下,如果人在家,就一直守到,万一明早扑了个空,那就麻烦了。”
新初觉得做农村工作,到底还是钱程有经验,完全表示同意。
二人刚刚统一了思想,拿定了主意,车就开进了乡政府的大院。
新初说:“过去车上看到过你们乡党委、政府的吊牌,感觉你们乡处在山脚下、国道边,看上去并不起眼,没想到走进来了,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地盘。”
钱程谦虚道:“我这叫穷乡僻壤,赶你们县委大院差远了。新初,我看你刚才烧烤也没吃上几串,酒也没喝上两口,要不我陪你整一壶,我们賨人寨的坛子肉肥瘦兼搭,油而不腻,可是全县的一道名菜,在整个通达市都算得上一道美食。陕西、重庆的货车驾驶员过路上下都要在这里刹一脚,吃一坛,喝一口,住一晚!”
“住一晚是肯定的,吃一坛喝一口那就算了,明天一早还有要事呢!你的坛子肉给我记在那里,等这事处理妥当了,我们约上几个,专门到寨上来整一顿!”
“那好,等天气热了,正好来寨上避暑,我再陪你去看看賨人洞。”
“说到賨人洞,那可是我们賨人祖先居住的洞穴,我一定得去朝拜一下。”
“那就这样定了,今晚就先休息了。”
新初好不容易把钱程送出了房间,刚要躺下,欧琳琳的手机就打了过来:“新初,你也太不耿直了,把我们叫过来帮你陪客,你却跑到一边躲酒去了。”
薛小美也在一旁喊道:“这绝对不行,你必须马上过来。”
新初又叫欧琳琳走到一边,把自己来賨人寨的事给她解释了一遍。说到工作,欧琳琳倒也是个讲政治、顾大局的人,忙说:“这个可以理解,不过你也该给我们打个招呼嘛!”
“该,该,肯定该,薛小美那儿你也帮我解释一下,下次我请你们到賨人寨游賨人洞,吃坛子肉,喝咂酒罐。”
欧琳琳这才依了新初。新初搁了电话,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大早,新初找到了在地里栽肥团玉米的老龚,就要上前帮忙。钱程本想陪着去的,新初说,你帮我带个路认个人就行,你去了不一定是好事。
老龚说我看你这位同志像是城里的大干部,我们农村这活儿你怕是做不来哟!
新初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这活儿没少干过。
老龚也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明的眼前这位年轻干部绝对不是专门来帮他干农活儿的,便问新初找他何事?
新初说老龚您既然不拐弯抹角,我也就跟您绕圈子,我是《宕渠报》编辑部的,我这次来,就是为您那封信来的。
一提要信,老龚并不高兴,说那信你们不是没发嘛?现在提那信,又有何用?
新初看到老龚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胡须茬里似乎都充满着忿忿不平。这样谈下去绝不是个办法,一定得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或者换个角度说,自己一定要站在老龚那头去。
老龚啊,那封信我们不是不想发,而是不用发。
为什么不用发?发了怕对当官的不好?怕影响了干部形象?
老龚您好好想想,您写这封信,除了表达对基层干部的不满,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是不是想把您孙子的户口上了?
关键是他们不跟我上啊?
为什么不给您上?
我的计划生育超生罚款没缴清。
为什么不缴清呢?
不想缴齐,我们村没有缴清罚款就给娃儿上了户口的大有人在,我为什么要缴清?还有,钱缴给他们还不是拿去大吃大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