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八,无风,雪未停。
天冷得很,但凡露在外边的皮肉都冻得发疼。然而,菜市口法场却叫人围得水泄不通。
孙大娘带着阿囡,老丈拄着拐杖,王铁生捧着一册他儿子看过的书,所有遭受过王家迫害的人家,都到齐了。
一顶顶油纸伞铺开,人缩在伞下,戴着棉帽揣着手,哪怕冻得瑟瑟发抖,也要亲眼见证江南恶霸的陨落。
正对法场的酒肆二楼,赵徽鸾坐在窗边,披着白狐毛斗篷,一圈厚实的绒毛几乎挡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来一双明亮又灵动的杏眼。
“殿下,人来了。”念夏掩不住激动,叫了起来。
王敬时被押上法场,整个人凌乱又肮脏。他害怕极了,看着底下眼神如刀的围观百姓,他想逃,刽子手一脚将他踢趴在地。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徽鸾问:“验明正身了?”
其实她是清楚的,事到如今,王敬时已成弃子,那些人不会再动歪念头。但她有些不放心。
“是。”
萧青阑看向底下张着嘴狼狈的王敬时,告诉赵徽鸾:“他被人毒哑了。”
赵徽鸾不意外,不能让王敬时攀咬出更多人,又要把王敬时当众处死,只能是毒哑一条路子。
“这是王贺同温党的妥协。”她笑,眼底却微凉。
赵徽鸾望向法场上威严的王贺,这个人得罪温党在前,又死期将至,居然还想着给自己在温党那边留后路,真是——
有意思!
时辰已至,王贺扔下火签令,刽子手朝满眼恐惧的王敬时举起钢刀。
“殿下……”
萧青阑出声轻唤,这么血腥的场面委实不适合小姑娘观看。却见那双露在外边的眼睛平静无波,好似早已见惯了生死。
他不知道,此时的赵徽鸾满心想着的是,王敬时已死,下一个该谁呢?
“多谢青天大老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观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冰雪浇不凉他们炽热的心,他们知道,如果不是巡按御史王大人坚持,王敬时这个恶霸还除不掉。
对!还有真宁公主。
有眼尖的看到酒肆二楼的窈窕身影,呼喝一声,众人又朝酒肆方向遥遥拜下。
“多谢真宁公主。”
赵徽鸾身份尊贵,接受过的朝拜不知凡几,从未有如这一刻,让她骄傲且满足。
而酒肆的另一间雅间,是温言与汪恒,将底下盛况尽收眼底。
汪恒道:“王敬时落得如此下场,少不了公子出力。百姓们倒是把公子给忘了。”
“恒叔就莫要打趣小侄了。”
温言笑笑,提起火炉上的热酒给汪恒斟了一杯。
汪恒提杯敬他:“此间事了,预祝公子一路顺风。”
是的啊,他们该离开盐官城了。
王贺去见干爹王铁生,正好撞见王铁生撞墙自尽,一脑门的血,只来得及同他说一句话,就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