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松寿没想到王夫人会提及朱姨娘的死讯,被三房和四房盯着,他只得应了一声,心中恨透了王夫人。
朱姨娘为高松寿生了高广宗和高广业两个儿子,又在高松寿的支持下把持着越国公府的内院。这样一个人死了,不该悄无声息。况且,三房、四房虽然与越国公府分了家,到底是同根而生,怎会如此消息闭塞?高三爷心机较深,直觉有异,他不好打听二哥的妾室,便对夫人打了个眼色。
高三夫人心领神会,对王夫人问道:“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前几天不是还在吗?”
朱姨娘的死因背后连着皇帝的训斥,高松寿生怕王夫人拆台,不等她张口,就自行说道:“被我惯坏了,前几天与我拌了两句嘴,吞金死了。”语罢,高松寿又拽了两个弟弟一把,招呼道:“节庆喜日,说一个死人做什么。走走走,喝酒去。”
“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无心宴饮,失陪。”王夫人转身。
时下的富贵人家,即便是家宴,也是男女分开,严别内外。王夫人要是不赴宴,女席这边,便缺了主人。高松寿正担心王夫人乱说话呢,见她走了,正中下怀,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四丫头,好生招待你婶母姊妹。”
“四丫头”高茜,是高松寿最年长的在室女。高茜生母不受宠,她在越国公府也一直是个小透明,高松寿连这个女儿的名字都记不住,冷不丁把招待两房女眷的任务扔给她,她如何敢答应?幸而高三爷与高四爷已经在推辞宴饮了。
“二哥,朱氏为咱们高家传宗接代,是有功之人。咱们一家子骨肉,宴饮的机会多了,既然她新丧,今日就罢了吧。”
高三爷和高四爷都认为,高广宗很可能是将来的第三任越国公。此前不知道朱姨娘的死讯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高广宗的生母死了,他们也不缺那一口酒菜,便不想平白开罪高广宗。
高广宗却道:“姨娘自尽而亡,已是辜负了爹的恩宠,不该再耽搁爹与三叔、四叔的酒兴。三叔、四叔不必挂怀,若是不嫌晦气,侄儿愿为三叔、四叔把盏。”
高三夫人与高四夫人暗自惊心。朱氏为了她这个大儿子,不惜冒死谋害高睦,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狠毒归狠毒,也终究是舐犊情深。可朱氏这个儿子,说的这是人话吗?这也未免太……丧良心了。依她们看来,朱姨娘生了这么个儿子,真真是十足的晦气。
高松寿不嫌晦气,还满意地看了高广宗一眼。
高三爷和高四爷也觉得高广宗很懂事。他们都是内宠无数的人,本来也不把朱姨娘一个妾室放在眼里,只是她原是高松寿的宠妾,又是高广宗的生母,才不得不另眼相待。既然高松寿和高广宗都不在意朱姨娘的丧期,在高三爷和高四爷心中,那就和死了一个奴才是一样的,确实是不该影响酒兴。
“大哥怎么能怎么说呢!姨娘就算有错,也是咱们的生母!爹、三叔、四叔,恕业儿孝期在身,不能侍宴!”高广宗的同母弟高广业,突然哭诉了起来。
高松寿本来正打算对两位弟弟再次发出家宴邀请,至此,他被彻底扰乱了兴致,烦躁地打发了三房、四房。这场冬至的家宴,终究是白准备了。
从前高松寿心烦时,还有朱姨娘那朵解语花,如今他只能自己喝起了闷酒。
闷酒喝到一半时,高松寿忽然眼神一凝。
宗儿和他娘买凶谋杀高睦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高睦才成为驸马,皇上就知道了?莫非是高睦对舞阳公主吹了枕边风?还有王开宁那个贱人,今日的事,她明摆着得罪舞阳公主,也不见忧色,别是和高睦商量好了,母子两一唱一和,想撇开我吧?
高松寿猜测纷纷时,高睦和舞阳公主还在回府的马车上。
舞阳公主为高睦深感不平,一上马车就气呼呼地说道:“高睦,咱们以后再也不来越国公府了!”
“谢谢公主帮我。”舞阳公主的存在,让高睦好受了许多,她真心感激舞阳公主。见舞阳公主余怒未消,高睦停顿了一下,又致歉道:“今日都是高睦连累了公主,我母亲决计没有怠慢公主的意思,望公主海涵。”
舞阳公主听到高睦替王夫人道歉,更替她觉得委屈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你还帮你母亲说话?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你!”
高睦眼神一黯。是的,母亲从来都不喜欢她。这么明显的事实,与母亲只有两面之缘的舞阳公主都看出来了,是她自欺欺人,才会认不清现实。
舞阳公主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看清高睦的神色后,更是深感懊恼。高睦已经很难过了,我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高睦,对不起,我不是想数落你,也不是想非议你母亲,我只是……我只是……”舞阳公主说不清自己的意图,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嘴巴。
“我知道,公主只是关心我。”高睦拉过舞阳公主的手掌,制止了她的懊恼。
“唉!”舞阳公主松了一口气,又为高睦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明白,高睦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得父母欢心。她今天亲眼看到了,高睦在越国公府,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客人。要不是婚帖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高睦的家世,她都要怀疑进错门了。
高睦觉得,比起叹息,舞阳公主更适合欢笑。为了扭转舞阳公主的情绪,她征询道:“冬至放假三日,公主上次说,想在山中住一晚,还想去吗?或者明日我们去逛庙会?”
若无其事的高睦,让舞阳公主更感到难过了。她没有回答高睦的问题,而是提议道:“高睦,你要不要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