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瞻前顾后!”
高睦的一番计较,明显是想独自承担欺君的罪责,尽力保全王夫人。王夫人却不等高睦说完,就一脸不耐地打断了高睦。
高睦有些沮丧。她只是不愿连累母亲,所以打算未雨绸缪一番,也算瞻前顾后吗?
“你舅母是皇四女成安公主,你姑母是皇次子周王之妃,舞阳公主与你辈分不称。”王夫人道。
在高睦出生之前,成安公主就已经薨逝了,周王妃又远在周王的藩地,高睦才回家不久,王夫人不提,她还真忘了,按照姻亲关系来算,舞阳公主与她辈分不同!
当今皇帝极重教化,异辈通婚于礼不合,那么,就算舞阳公主受宠,皇上也应该不会赐婚吧?高睦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王夫人又道:“就算真成了驸马,也自有舞阳公主帮你遮掩。”
高睦听懂了。母亲是在告诉她,不管她会不会沦为舞阳公主的驸马,都不必过于忧心。高睦已经想好了保全母亲的办法,她心中再无焦虑,安安心心地道了声:“孩儿明白了。”
“儿臣不明白!”
高睦与王夫人说话时,远在皇宫中的乾清宫里,传出了不满的嘶吼。遍观整个天下,敢在皇帝的乾清宫大呼小叫的人,也就只有舞阳公主了。
舞阳公主回宫后,喜滋滋地告诉皇帝,她挑到了中意的驸马。皇帝没想到爱女这么快就能相中合适的女婿,原本还很高兴,一听说是越国公世子高睦,皇帝又立马否定了。
会试发榜没几天,皇帝还拿高睦做文章,训诫了功臣子弟,他当然还记得高睦。也因此,皇帝立马想起了高睦的家世——越武敬公高凯之孙、威忠武公王昂的外孙。
高凯也就罢了,外人本来就说,朕的江山,一半都是王昂打下来的,要是把锦衣嫁给王昂的外孙,朕岂不是平白比王昂低了一辈?
“高睦不行。”皇帝断然道。
“为什么不行?父皇你不是答应过吗,只要是官宦之后,儿臣都可以选。”
皇帝御宇多年,大权独揽,不再需要用儿女婚事拉拢臣子。皇帝也希望他最宠爱的幼女婚姻美满,所以基本算是同意了让舞阳公主自主选婿,只是担心女儿年幼无知,看中的人选过于卑贱,才加上了“官宦之后”这个要求。
高睦贵为国公世子,自然在官宦之后的范畴里。严格来说,皇帝否决高睦,算是食言了。他又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顾忌,只能说道:“你二哥是高睦的姑父,你四姐是高睦的舅母,你是高睦的长辈。”
皇帝有三十多个皇子皇女,并且通过儿女婚事联姻从龙功臣,组成了复杂的姻亲网络。舞阳公主连兄姐的封号都记不全,更别说记清嫂子、姐夫们的家世了。
听说高睦比自己小一辈,舞阳公主愣了一下,很快跺脚说道:“什么长辈!我又不是高睦的姑母舅母!我不管!我就看中高睦了!”
情急之下,舞阳公主连自称“儿臣”都忘了。
皇帝理亏,也不与她计较,还好言好语地问道:“你看中高睦什么了?给父皇说说,父皇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舞阳公主总不能说,她看中高睦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男人了。
“儿臣就看中高睦了!父皇要是把儿臣许给别人,儿臣就不活了!”舞阳公主哼了一声,直接跑出了乾清宫。
皇帝没有阻止舞阳公主的离开,只是往舞阳公主身边增派了宫女,命她们盯紧舞阳公主。
皇宫虽大,只要加强对舞阳公主的看护,舞阳公主就算想寻死觅活,也决计找不到工具。而且,不过是一面之缘,皇帝根本不相信,舞阳公主会死心塌地非高睦不嫁。
皇帝的笃定,第二天就产生了动摇。
舞阳公主确实没有找到自杀工具,但是她竟然绝食了!
皇帝为爱女的绝食而惊讶时,高睦也在惊讶。
让高睦惊讶的,是她的父亲——越国公高松寿。
从高睦回到京城的第一天起,她就受到了高松寿明显的冷落。按理说,“儿子”远行归家,至少该筹备一场家宴接风吧?高松寿只是见了高睦一面,就迅速打发了高睦。
身为子女,每日都该对父母晨省昏定,高松寿却免除了高睦的定省之礼。高睦不肯让人抓住“不孝”的把柄,每日早晚都会准时出现在高松寿房前问安,高松寿却再不曾让高睦进门。是以,高睦住回越国公府一月有余,只见过高松寿一面。
这一日晨省时分,高睦照常来到了高松寿院中,她打算像之前每一天一样,在高松寿门前磕一个头,便算是完成了晨省。这一回,高松寿却将高睦召到了面前。
“敬问父亲大人,夜来安否何如?”高睦是为晨省而来,高松寿不见她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高睦理当开口问安。
高松寿笑意盈盈地应道:“我安康。”
只看高松寿此时的笑容,倒像是一位慈父,高睦却感到了讽刺。她回京那天,都未曾看到高松寿的笑容。从见到高松寿开始,高睦就猜他有话要说,如今高松寿摆出亲和的姿态,让高睦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睦儿,为父公务繁忙,时常不在府中,听说你每日早晚都来磕头问安?难为你一片孝心。”
高松寿这位时任越国公,才干平平,身上只挂着一个虚职,哪里有什么公务?他其实是隐晦地表示,他经常不在家,不是故意让高睦吃闭门羹。
高睦听到“孝心”二字,想到了彭管事的供词。会试前夜给高睦下毒的彭管事,早已招认,她是受朱姨娘指使。高睦拜访姚文度的那次,也是彭管事,将高睦的行程透露给了朱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