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寿突然示好,又提及孝心,让高睦怀疑,他知道了彭管事的供词,又来庇护朱姨娘和高广宗那对母子了。高睦嘴上应道:“都是儿子的本分。”
高睦幼年时,有一次,她曾被人推入水中,险些丧命。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朱姨娘,高睦的爷爷越武敬公高凯,逼令朱姨娘自裁,高松寿却挡在了朱姨娘身前,与朱姨娘同吃同睡,拼命保住了朱姨娘。从那一天起,在高睦心中,高松寿就不是她的父亲了。
只是,在这个父为子纲的世道上,就算父亲不慈不义,为人子女者,也无法断绝亲子关系。如果不是孝道的“本分”束缚着高睦,高睦巴不得与高松寿永不相见,更别说前来问安了。
“你此番名登黄榜,着实给我们越国公府长脸了。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今后在官场上与人来往,需得早取表字为好。为父今日就为你命字‘孝和’,如何?”
高松寿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孝和”,显然事先考虑了高睦的表字,他唯一没考虑到的是,高睦已经有字了。
一个父亲,连“儿子”的表字都不知道,足见忽视。高睦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貌似恭顺地说道:“回父亲大人,修山书院姚山长,已为儿子赐字‘公行’。父亲大人赐字,儿子原不该辞,只是,从前的表字,已经用了三年,殿试将近,改字恐有不便。”
高松寿本义是拿取字的由头套个近乎,结果只套到满地尴尬。他喝了口茶,才道:“‘公行’也很好,不必改。”
事实上,高松寿肚子里的墨水十分有限,他连“公行”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谢父亲大人体谅。”高睦暗自松了口气。又是“孝”,又是“和”,放在越国公府里,分明是个天大的讽刺,高睦根本就不想改字。如果高松寿执意要改掉高睦的表字,高睦无法反抗,所以她才故意提及殿试,想让高松寿心存顾忌。
面对高睦,高松寿已经没有合适的话题寒暄了,他索性单刀直入地问道:“睦儿,听说你与舞阳公主相熟?”
高睦顿悟。
高松寿突然示好,不是为了朱姨娘母子,而是因为舞阳公主!
也是,人家已经是越国公了,他要是想袒护朱姨娘,完全不需要再拐弯抹角。
“儿子确实认识舞阳公主。”
高松寿追问道:“你回京以来,很少出府,如何结识了舞阳公主?”
昨日南乐公主府的花会上,高睦与舞阳公主分开后,很多公子都找高睦打听她和舞阳公主的关系,让高睦充分领悟了舞阳公主的分量。高松寿揪着舞阳公主的话题不放,高睦听了,越发肯定了高松寿的心思。高睦心中冷笑,面上规矩地回复道:“儿子在京中遇到歹徒袭击,幸有舞阳公主相救。”
“什么?!”高松寿脸色大变。他就算不用脑子,也不难想到,谁会对高睦行凶。在京城动手就已经是鲁莽了,竟然还波及了舞阳公主。以皇上对舞阳公主的宠爱,但凡伤了舞阳公主一根头发丝,整个越国公府都得陪葬!
“儿子无恙,父亲大人不必担忧。”高睦借机告辞道,“父亲大人若无吩咐,儿子就告退了。”
“去吧。”
高睦即将退出门外时,高松寿才想起,他还没问完想问的事。他又把高睦召了回来,一脸气愤地说道:“竟然敢对你行凶,真是岂有此理!为父一定知会应天府,定要抓住那些歹人!”话锋一转,高松寿又笑道:“不过,睦儿也算因祸得福,结识了舞阳公主。我听说,昨日在南乐公主府,舞阳公主对你颇为亲厚?”
高松寿此时的笑容,是一种男人们都能意会的暧昧。修山书院的同窗谈论姬妾妓女时,也曾露出过这种暧昧的微笑。高睦在男性的圈子里长大,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猥琐的暧昧了,她却依然感到了不适。
“谢父亲大人。”高睦只当听不懂高松寿的暗示,装聋作哑地行了一礼。
这小子,被他娘像练兵一样地养大,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别是还不懂男女之事吧?高松寿有些诧异。他灵机一动,又说道:“睦儿,你学业有成,也该为我们高家传宗接代了,为父先给你赐两个侍妾,再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
在今天之前,高松寿连高睦的面都不肯多见,怎么就心心念念想帮高睦议婚了?高睦知道,高松寿绕来绕去,就是想打探舞阳公主对她的态度。
舞阳公主的“假驸马”计划未必能成,高睦不愿损伤舞阳公主的清誉。有舞阳公主的“假驸马”计划横在中间,高睦又不好声称自己与关家有婚约。高睦只好说道:“儿子心有所属,无心纳妾,望父亲大人体谅。”
当今天下推崇女德,驸马也是可以纳妾的。但是,驸马纳妾有蔑视皇家的嫌疑,除非驸马与公主多年无子,否则,一般是不敢明目张胆蓄妾的。
高松寿故意说道:“欸——,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爷们没有几房姬妾?要是担心影响议亲,先声称是侍女就是了。”
“儿子倾慕之人,是舞阳公主。”高睦明知道高松寿是为了套话,此时也不得不让他如意了。不然,高松寿一副非要给儿子送姬妾的样子,按照长者赐、不可辞的规则,高松寿真要把人塞来了,她就麻烦了。
“你这小子,我问你是不是和舞阳公主亲厚,你还不说,难道是脸皮薄不成?”高松寿又露出了暧昧的笑容,还拍了拍高睦的肩膀。
“儿子倾慕公主,是儿子自己的事情。事关公主的声誉,儿子不敢孟浪。”高睦躬身行礼,避开了高松寿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