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长睫柔软耷下,目光如水,淡淡瞥过昏迷的苏叶,知她现在情况堪忧。头顶冒着烟,脸也成了焦黑之色,只有微微张开的眼眸里可见几分生气。果真是因为草木之躯,五行生克,故而雷劫才会如此难以抵御么?竟是没挡住分豪,直接贯穿全身灵脉。他剑眉拧着,狭长眼尾薄红一片。苏叶表情痛苦,口中还在喃喃,甚至于,似有若无地喊了一声师尊。这声极是细微的“师尊”如落叶坠于湖面,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清元指尖一顿,眸子失神,片刻之后,在耳边又传来苏叶的呓语时,他眨了眨眼晃过神来,凌乱的思绪收起。他须得尽快将她带回阁楼,为她疗伤,调息她体内暴|动的灵力。于是乎,在洛逸犹犹豫豫,还未来得及开口时,清元便带着苏叶回了阁楼,消失在他眼前。……竹林重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清幽,在这无风的寂静之中,除了洛逸加重的呼吸声异常清晰外,在竹林深处,一声声极其轻微、细碎的脚踩落叶声似有若无地在林内飘荡。在竹叶的层层掩映中,一身影与暗影相融,白色发带随乌发扬起,光影一黑一白,一明一灭。他站立良久,长呼一口气,而后又消失不见,也跟着先前那道白光而去。到了阁楼之内,清元将苏叶放于榻上平躺。许是他急于苏叶受伤之事乱了些心智,又或是阁楼外之人修为过于高深,在此种情况下,清元并未察觉到隐匿在屋内的一缕神识。这是屋外林幽放出的神识。林幽来了云天宗,许多日。在那日,他亲眼目睹失忆的她为了不让身躯留在他那处,竟是干脆利落地放了一把火烧了自己后,林幽的心也随着那一把火被烧灭成灰。他与她,相识多年,道侣十年,她先是他的小师妹,后是他的道侣,只是到现在,她既不是他的小师妹,也非他的道侣。她厌恶他,恨他。林幽看着她眼眸时,无法避免地感知到了这种情绪。即便是记忆全失,即便是忘了他,那种对他的恨意,厌意却深入骨髓,无法剔除。这怕是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吧。屋外的林幽颓靡地靠着一棵海棠树,头微微仰起,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的海棠花。微风拂过,枝桠处的花朵离开枝叶,缓缓落在了他苍白的脸上。他忽就一怔,而后死死咬着下唇,眼角处一片湿润。他记得,有一年她同他说,说她喜欢西府海棠,林幽便去灵山上寻了上好的种子,几乎种满了整座云天宗。他现在都还记得,花开时,她同他一起站在树下练剑,笑靥胜花,看他的眼里全是柔软与欢喜。全然不似如今。发白的嘴唇渐至嫣红,林幽扯了扯嘴角,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没有资格去爱人,更没有资格去被爱。罪恶如他,生来便是用来赎罪的。他欠她的,他亦会一一还清。是以,他如今来了此处,他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在这些日子里,他知道她的灵魂已经有了栖息之所,他知道她近些日子都在修炼,境界突破得很快,已经倒了元婴。刚才之时,他亦如前几日一般,在竹林深处,她探查不到他的地方看着她修炼,在雷劫突然降下后,他本下意识想上前,但洛逸接住了她,再然后,便是清元来了此处,将她带了这里。他放出神识,不过是想确认她的安全而已。若她无虞,他便也要回去,尽快完成那件事。阁楼内,清元先是封住了苏叶蹿动的灵力,阻止其冲撞损伤灵脉。灼热感并未消失,苏叶还在一声声喃喃喊着热,额上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使得苏叶整张脸都花了,像个小煤球。清元盯着她脸出神,看了好些时候,而后眼皮抽搐了下,手指微动,施了个清洁术,苏叶的脸才仍如先前般白皙姣好,他长长地呼出口气。苏叶的汗还在不断往下流,清元眉头蹙起,他坐在床边,不禁伸手为苏叶拭去汗珠。“为何会一直流汗?”清元亦是不解,刚他探她全身灵脉之时并未发现有何邪祟毒气,难道是……苏叶神识不清,身处烈焰的灼热感挥之不去,痛苦万分。而刚清元触到她脸时,清元自带的冰霜之气很好地消减了这灼热感,而他身上雪松般的清冽香味,亦也萦绕苏叶鼻间,沁入她心。那指尖传来的冰凉之气,她很喜欢,甚至于是迷恋。在清元为她擦去汗珠,指尖离开她脸之时,没有冰霜的压制,灼烧她全身的烈焰又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