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顾衍又立在外头灌了几口冷风。钟鼎流率先反应过来,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不妙,看着站在门口,黑衣黑脸的顾衍,再看着自己拉扯辛越袖子的手,只觉头顶轰地劈下一道焦雷,触电般立时松开了手,速速退到门外,撒开腿跑得飞快,边跑还不忘边喊:“小婶婶!你好好歇着!改日我再来找你!”辛越不禁失笑,撒腿跑路就没有跑得过他的。眼神收回来,望向门口的一尊大佛,恰好一阵冷风刮过,他身上单薄的衣裳被吹得猎猎作响,不知是她多心还是如何,唇瓣似乎都有些发白。到底是中了毒伤了身子,若是任他倒在门口,指不定她还得再守他一夜,辛越咬咬下唇,状似随意地道:“外头风太大了,吹得我脸疼,你……要不要进来,帮我将门带上。”一席话直听得屋里垂头侍立的红豆心里叹了七八口气。然顾衍却飞快接过台阶,应了一声,立刻踏了进来。人是进来了,站在辛越两三步的位置,辛越也僵直站着,好半晌都不知如何开口,暖阁里的空气渐渐凝滞。“那个,”最终还是辛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哦,这牛乳酸酸甜甜,你要不要喝点儿?”“嗯。”顾衍又是淡淡应了,一撩衣摆,真真坐下开始拿起勺子喝了起来。可是顾侯爷,你坐的是我的位置,喝的是我的牛乳啊!辛越在心里无语问苍天,不客气地戳了一下顾衍的手臂:“起来!你喝的是我的!”顾衍看着她,挑了挑眉,偏头朝后面的丫头吩咐了声:“出去,再做一碗来。”“是。”红豆迫不及待,福身应了便急步离去。出了门,红豆吁了好长一口气,拉过门外护卫的长亭,二人一合计,道:“好在是成了!”“可不是?方才我进去传话,侯爷险些要把我踹了,没想到侯爷是抹不开这脸呢!”长亭自是一幅情场圣手的得意模样。暖阁里烧着炭火,将室外的簌簌寒风隔绝在外。辛越看着顾衍一勺两勺,最后干脆端碗直接喝下了自己剩的半碗牛乳,疑心这人是被毒坏了脑子,要么是被毒坏了嗓子,总之十分反常,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自来不爱和牛乳?”她还记得,顾衍心中暖意淌过,神色间却还是淡淡:“嗯,不爱喝。”“哦,那你是嗓子坏了?”“没有。”辛越不敢说他脑子坏了,只先斟酌着道,“你是不是饿了,没吃饭?”“嗯。”又是半晌无言。顾衍瞥了一眼撑着下巴发呆的辛越,忍不住说道:“你不给我叫个晚膳?”“你怎么又这样?不是说好了,忙起来就自个用饭,别老是跑来我这蹭吃的!”被打断发呆的辛越随口就呛了一下顾衍。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劲。这是因为以前两人刚成亲时,顾衍也是这么天天忙到白日里没有时间用饭,过了饭点又会跑来辛越屋里找她要吃的,惹得辛越回回都要替他叫膳,自己还都把持不住,每回都和他一起吃起来。但如今,毕竟时过境迁,此情非彼景。辛越偏头看向顾衍,暖黄的烛光下,男人的脸庞像溶溶落日,好看极了,心下一软,罢了,就当为大齐的国本出一份力。扬声喊了门外的长亭:“叫厨房下碗面,萝卜清汤底,面要擀成细圆的,上面薄薄切一层牛肉,撒些香芹更好,再放一勺辣子。”回想着印象中顾衍的口味,辛越觉得大致差不多了。没料到长亭正应下出门时,顾衍的声音响起:“下两碗面。”……她就知道!不多会面就端进来了,两只大大的青花面碗里盛了八分满的汤,上面码着一半切薄的牛肉,一小把这个时节难见的青菜,还码着一小块莹润的白萝卜,正中央点着一勺红澄澄的辣子,并胭脂鹅脯、腌笋丁、碎香饼等七八碟子小菜,让人食指大动。辛越的眼神晶晶亮,拿起筷子就要开动,不料面碗却被人往侧边一挪,她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扭头疑惑地看向顾衍。这是抢食了?敢跟她辛越抢食?不料顾衍慢条斯理地挑了两筷子面,添到自己碗中,才把少了小半面条的青花碗移回她跟前。“你用了晚膳,晚间就不要吃太多面食,积食了半夜又该闹着肚子疼了。”顾衍静静地看她。面对他的温柔关切,辛越不说有多动容,只是默默给他的行为定了性,对方工于心计,善使感情牌,奸滑狡诈,不得不防。她沉默着点了点头,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辛越已有十分饱了,她抚着再度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