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没有说话,殿中一时安静,烛影摇晃,连带着萧澈拉长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晃,明灭之间,萧澈已然对这方宫城,再无留恋与善念。即便不需要熙宁帝明说,萧澈也是知道的,这许多年中,莫说他的母妃薨逝之后,只怕熙宁帝想杀他之心是在他的母妃刚刚怀了他的时候便有了的。也是难为他,竟然忍得到今日才明说。萧澈苦笑,他道:“父皇若是想要儿臣死,又何必拘的什么日子,若是觉得儿臣如今是在给父皇添堵,父皇不若当即一道圣旨要了儿臣的命去。”熙宁帝震怒,他厉声道:“你以为朕不敢么?”萧澈起身,纵然乾安殿的内殿中铺了上好的波斯地毯,跪的久了仍是让萧澈觉得膝盖胀痛的厉害。他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只是父皇如今龙体欠安,今日又才下旨赐死了秦王兄,至于赐死儿臣的事情且就等父皇龙体康健之后再说吧。”萧澈走至龙床前,他坐在方才萧朔坐的位置上,他强忍反胃之感学着萧朔的模样握住了熙宁帝的手。熙宁帝对萧澈这儿子从前就是没有半分疼爱的,如今见他将这宫中搅和成这幅样子,如今又趁着他龙体抱恙,便肆无忌惮的说出这许多大逆不道之言,现下他心中对萧澈则满是恨意。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听得齐皇后之言一并斩草除根,这孩子身体里流淌的到底还是文佳贵妃的血液,他的心性是极像他的外祖家的,当日不除,今日不除,来日必成大患。奈何,今日想除已然不能。“父皇。”萧澈抿着笑,他轻轻拍着熙宁帝的手背道:“父皇放心,儿臣会日日前来乾安殿伺候父皇用药,前朝国事,儿臣也会替皇兄分忧,父皇只管好好养病就是。”“萧澈!”熙宁帝怒道:“你放肆!”萧澈不见几分惧色,他道:“父皇,儿臣今日放肆那便是父皇往日提点不到,父皇教训儿臣,儿臣自然会好生听着,只是父皇莫要气急了连自己都骂起来。”熙宁帝喘气原本就不顺,萧澈三言两语便勾的他急火攻心,他剧烈的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两鬓的白丝正轻飘飘的在空中晃着,虚弱之力尽显。萧澈抬手帮熙宁帝顺了顺心口,他道:“父皇还是要保重龙体,父皇要好好看着父皇将儿臣教成了什么样子。”萧澈从乾安殿出来的时候萧朔还在殿外。“九弟。”萧朔叫住了萧澈。金瞳已经替萧澈披上了大氅,萧澈回头,见是萧朔,他拱了手道:“皇兄怎的还未回去,天气这样冷,皇兄也该在殿内等才是。”萧朔搭了萧澈肩膀,他道:“无妨,本宫不过是想问问九弟,父皇可是同九弟说了些什么?”萧澈看向萧朔,萧朔看向萧澈的眼神充满怀疑和试探,他唇边仍然抿着笑。萧澈也同萧朔笑,他道:“不曾说过什么,父皇只是担心皇兄手中盐道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父皇说要臣弟学会为皇兄分忧。”萧朔疑问道:“只这些?”萧澈抿笑:“皇兄知道父皇向来不喜欢臣弟,如今要单独同臣弟说些什么也不过是提点着臣弟莫要给皇兄添堵,难不成皇兄觉得父皇还能给臣弟什么重任不是?”萧澈所言听起来甚有几分道理。皇上向来不喜欢萧澈,这事不仅仅是萧朔,已经很不得天下皆知,如今皇上静卧乾安殿养着,值此时候,他更是不可能将任何事情交于萧澈,更何况,萧朔相信萧澈是不敢同他撒谎的,不仅萧澈的安危,如今就连慕容靖言的安危也要仰仗他,萧澈是不敢的。萧澈伸手替萧朔理了理他的大氅,他道:“皇兄只管放心,臣弟能翻出什么风浪呢?”萧澈头也不回的走下了乾安殿门前的台阶,一路踩着积雪往宫门去了。待到萧澈回至府里的时候,慕容靖言已经上了榻,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却不见沧澜来报,慕容靖言微拧眉心,他叫了沧澜一声,仍不曾听见有人应他。“靖言。”萧澈推门进来,只随便脱了大氅便绕过了屏风。不会骗你慕容靖言闻听萧澈的声音,心下有些慌乱,他分明记得自己同沧澜说了好生在外边守着,若是萧澈回府了便来通报,只是这沧澜不知去了何处,不仅不曾通报,反而刚刚唤他也不见他进来。慕容靖言心下生疑可碍着萧澈回来却不敢如何发作。萧澈每次进门总是要现在炭盆上暖了手,生怕凉气过给他,待掌心手背都暖了他才坐到榻边。慕容靖言正缩在被子里抱着汤婆子,那被子倒是叫他盖得严实,直拉倒下颌处,见萧澈回来,慕容靖言漾了满脸的笑,从被子里伸了手出来拉了萧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