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长叹了口气,“我原就打算过些天交给你的,许典手中城卫所,我也会叫他叫还于你的。”“那就好,这些年想来舅舅也知晓朕过的并不容易。朕自十三岁被圣皇立为国本,做了十九年的太子,这太子之位啊,远比皇帝极位愈发难做,每一日都是煎熬每一日都是心惊胆战啊,其中日夜忧心滋味也只有朕自己能体会了。”说话间,周璩靖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见此,赵澜又是一叹。四五年前,因圣皇年岁愈发大,石少韫等人迟迟炼制不出长生不老丹药,这也就导致圣皇愈发疯狂。除却赵澜外,那几年圣皇急躁暴怒之下杀了不少人。周璩靖自然愈发不好过,因为好几次圣皇动了要废黜他的心思。最危险一次便是两年前,赵澜仍旧记得圣皇甚至拟好了废黜诏书,而后同他商议此事。圣皇言周璩靖行事明断,办事聪慧而有度量,心胸阔达而装锦绣山河,如今在朝中名声颇好,全然是一副未来的圣明君主之像。可正是因为他有圣明君主之像,那在他心中,千万般情谊怕是都不及江山之重的。圣皇唯恐赵澜日后遭遇不测,所以想改立三皇子周璩甫。周璩甫当时已经四十有八,精力衰竭的厉害,更主要的是这些年的蹉跎叫他当真泯然众人了。一旦周璩甫登位,说不得他还要同赵澜守望相助,方能抗衡朝中诸公。可周璩靖做了十几年的太子,早已根基牢固,骤然无错为废黜,其中动荡可想而知。赵澜自然知晓圣皇是为了他才不顾这天下安稳了,可他却不忍圣皇再为他做出如此昏聩之事,便拖延了一二日迟迟下不了决断。后此事不知为何传了几分消息到周璩靖处,周璩靖在夜寒之时跪于弘昌馆门外,第二日清晨见到赵澜后便哭求他万万救救他,他日后感念赵澜恩德,必将以父之礼侍奉他。不过那日因后半夜下了雪,生生熬的周璩靖冻坏了膝盖,如今便落了病根,不时会刺痛几分。赵澜委实怜悯他,最终入宫将圣皇誊写好的废黜诏书烧了。周璩靖见赵澜瞧着他膝盖有几分出神模样,不由也轻叹了声,“朕熬了这些年,总算是登上了极位。舅舅可知道那时朕得知圣皇要废黜朕,朕心中是如何惶恐。朕甚至想要叫了门客持剑入宫逼迫圣皇退位,只是想到那早已死去周璩承的下场,朕又心冷了。后来朕去弘昌馆那儿跪了一夜,您可知那一晚有多冷,冷的朕以为朕就要死了,就这么冻死在那儿。”“往事何必再提,你如今已经是皇帝了。”“舅舅说的是,舅舅将明察所交予朕之后,朕为舅舅同赵姨想了个好去处。”“你想叫我同圣皇相聚吗?”周璩靖叹了口气否认道:“您想哪儿去了,朕所言之地乃是玉华宫。日后舅舅就长住那儿吧,无事宣召不得私回神都。想来舅舅也明白,圣皇不在了,满朝诸公有多少是想您死的呢?舅舅既然颇为识时务,靖儿也愿意保舅舅一命。”“…好…那舅舅再求你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叫安儿回南赵去吧,他毕竟过继给了伏大哥。第二件事就是我百年之后,将我同圣皇合葬一处。”周璩靖面色闪过一丝怪异。“朕应下了。”见赵澜不再言语,周璩靖沉思片刻,临走之前忽道:“舅舅你可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神都之中盛传的各种谣言。”赵澜抬眼看他。“那些时日朕一刻也不得安眠,唯恐下一刻便是圣皇叫人来捉拿我之人。”周璩靖又笑了笑,“舅舅您怕是不知道,朕记事极早,还记得六岁那年朕同伏安一起在菱湖望风台那儿玩耍。不小心间朕同伏安一块儿滑入水中,赵姨却当先救我,后才救的伏安。朕那会儿便十分感激赵姨,只是朕也很疑惑,赵姨向来重视舅舅,对舅舅其他子嗣更是十分疼爱,为何自小对伏安却有些冷淡,原伏安又过继给了伏逸,她应该愈发疼爱才是。朕想啊想,后来朕想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害怕到了极点,朕担心梦中会有言语叫她人知晓了,故朕娶亲以来从不敢叫人留夜以做陪伴。”周璩靖见赵澜虽有几分诧异,但神色仍算平静。“哈哈,果然舅舅也能猜到几分。”说罢,周璩靖忽行大礼参拜赵澜,起身后却神色极其冰冷,“舅舅去往玉华宫后好自为之,若是胡言乱语涉足朝堂,到时还请舅舅不要怪朕的好。”六日后。伏安携带家眷哭别赵澜,踏上了回归南赵之路。其余赵澜二女如今都已经嫁人了,另外还有三子除一人留于神都外,其余二人尽数陪同赵澜长住玉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