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闯抬起头就看见了道旁的晚樱,只不过早已经过了花期。
他还记得,航向楼下的广场就栽着不少晚樱,每年四五月开。
俗话说“金三银四”,三四月跳槽的人最多,猎头上半年最忙的也是这阵。等忙完了,恰好是晚樱开得最好的季节。
总算闲下来的林蔻蔻,便会坐在她那间办公室里,朝着下头望。
他几次路过,都会看见。
下面那些晚樱,开成一片浓云,灿烂得仿佛打翻了水粉盘。
那些加班熬夜争分夺秒的日子,贺闯很容易便淡忘了,但他总记得林蔻蔻坐在落地窗前看那片晚樱时的样子。
可现在她说,过去不值得回望。
贺闯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到底是没忍住:“那在蔻蔻姐看来,我算什么呢?”
他眉眼轮廓锋利,看人时总让人带着几分锐气,可现在低下眉、垂下眼来,看着人时,却是带着十二分的认真,隐隐还有点不可言说的伤怀。
林蔻蔻一下想——
也许赵舍得没说错,她是很渣。
“那年航向招人,我去面试,面试官就是你。”贺闯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叙说着过往,“我还记得,排在前面的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出来的时候被你骂哭了。所以还没面试,对你的印象就很不好。后来进了航向,听人说,你是业内毒瘤,hr公敌,独断专行,印象就更坏了。”
林蔻蔻道:“你那会儿不满就写在脸上,装都不装,不用说我也知道。”
贺闯笑起来,道:“后来,跟我同期进公司的人,包括顾向东在内,都很快开了单。只有我,一个职位死磕了近两月,人得罪了一堆,也没关掉,成了公司里的笑柄。那天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当猎头,想要辞职的。可从茶水间路过的时候,却听见你和人说,你最讨厌候选人撒谎。”
林蔻蔻挑眉:“有吗?”
她一副已经记不得的样子。
贺闯却很确定地说:“有。你还说,有的公司做背调很严格,候选人撒谎是人品问题,一旦被发现就很严重。猎头帮客户公司找人,候选人有时撒谎是因为对猎头不够信任,所以对猎头顾问来说,分辨一个人说真话还是假话的能力很重要。”
林蔻蔻道:“这不是常识吗?”
贺闯道:“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不是。尤其是推了那么多位候选人过去,有两个人offer发了,人却没有入职,找了理由敷衍我,我却还没意识到他们是在撒谎。后来我找了个真想进这家公司的候选人,才把这个职位关掉。可做成的那一刻,我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兴,而是想,你有自己的办公室,也有自己的助理,何必自己去到茶水间里,和别人聊业务的事儿,还‘无意间’被我听见?”
林蔻蔻只说:“我不记得了。”
贺闯却仿佛没听见,继续往下道:“第二天开例会,我以为我做成这一单,你会有什么表示,没想到只是跟别人的单子放在一起提了提。所以我又想,大概是我想多了。可是后来,我偶然从公司负责招聘的hr那边得知,我的面试原本是没有过的,是你让人去人事那边提了我的简历,说这个人你要。”
林蔻蔻终于沉默下来。
两个月没开单,让贺闯意识到猎头这行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他在学校里是个学霸,在这行就能如鱼得水;也让他知道,林蔻蔻既然能站到行业那么高的位置,那不管她如何臭名昭著,本事绝非他所轻视的那样简单。
少年的傲气,已被削了一层。
偏偏还让他得知,正是有他讨厌的那个人,他才进了这家公司。
贺闯至今都能回忆起当时那种恍惚而复杂的感觉,此时看向她:“那时我傲慢,不驯,还一点不掩饰对你的讨厌,所以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你,为什么愿意要我?”
林蔻蔻随口说:“大概因为你有潜力吧。”
贺闯便笑了,用唇边一抹轻嘲掩去了眸底的落寞,只道:“林蔻蔻,你厌恶别人欺骗你,可你自己从不说真话,是个不折不扣的撒谎精!”
林蔻蔻:“……”
她停下脚步,定定注视着他。
贺闯便觉得自己一颗心忽然被浸入了冰水里,却还挣扎着跳动,试图用那一点涌流的热意抵御包裹而来的寒冷,难受极了。
他仿佛又成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
眼底带着几分漂泊的彷徨,又凶狠又固执地瞪视着这个世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只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看中了我的潜力,你只是可怜我。”
那时候,贺闯大学毕业,成绩顶尖,家里也有相应的人脉,希望他考公,或者进事业单位。
可他不愿意。
跟家里争执了很久,失望离家,可到上海混得也并不顺利。那会儿各大公司该招的新人几乎都招到了,留给他的机会不多,要么是看不上他的,要么是他看不上的。所以渐渐对自己要走什么路,过什么样的生活,产生了困惑。
“所以,我才想试试当猎头,我想知道,别人都走什么路,过什么样的生活。”喷泉已经停了,夜风吹过,只有一点细微的水声,伴进贺闯的声音里,显得有些含混,“那天面试,你问我家在哪里,我答得很敷衍;你问我为什么要想当猎头,我也没太搭理。然后你就问了我,我父母同意我做这份工作吗。”
那会儿他觉得这个面试官非常讨厌,她的每个字都在冒犯他。
可现在回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