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母念叨归念叨,但并不管容可的钱,一时间还不晓得自己叮嘱的嫁妆早就不翼而飞,满心都忙着准备过年。转眼之间,就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俗话说,二十三,糖瓜粘。这日大早,容可就与容母、大花、忠直一起祭灶神。传说过了明日诸神上天,所以这一日要给灶王爷进贡糖瓜等甜食,希望他吃人手短,吃糖嘴甜,可以“上天言好事”。福安村祭灶的习俗是供糖瓜,就是用麦芽糖做成南瓜样式的灶糖。容可特地在县里买了一大袋,今天在灶王爷画像前足足堆了一个小糖山出来。不止糖瓜,桌案前还摆着一碟热腾腾、黄澄澄的糖饼。这糖饼是容可一大早起来做的。用糖饼供灶神不是福安村的习俗,而是她外婆的家乡风俗,每年腊月二十三一定要做一碟子糖饼来祭灶神。糖饼相亲相爱之人不得想见,此为恩爱……容可完全是按照记忆中外婆的做法来做的糖饼。这种家家户户做的日常食物总会有一些特别之处,未必是最艳压群芳的技巧,但这点独特确实回忆里重要的组成部分,或许可以将它称之为外婆的味道。容可记得外婆做糖饼的时候喜欢在面粉里加一点糯米粉,这样揉制出来的面皮软和柔韧,然后将面团擀成面皮再卷起来,往里面填入黄糖,压出空气,按严封口,小心擀成面饼,再放进锅里小火煎到两面微黄。灶神爷馋不馋不知道,忠直倒是馋得吱哇乱叫。糖饼刚出锅,还没有摆上灶神爷的案桌,容可就在灶边分了忠直一块。忠直早就被那股甜香勾得馋虫四处乱钻,这下也顾不上烫,捧了就咬一口,柔软的面皮撕咬开,里面甜滋滋的糖馅就要流出来。他被烫得嘶嘶吸气,但嘴上却不停。容可看着他这样吃就忍不住笑,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回回都守在锅边等着。她再给忠直拿了一块饼,然后装了一碟子供奉给灶神爷,剩下的都装进竹篮里。她同容母等人说要去给李大娘送一些,就挎着竹篮出门去了。容可并没有往猪舍的方向去,而是挎着竹篮从村路半当中爬上了山坡。此时村中家家户户都忙着扫尘、祭灶神,路上行人寥寥,山坡上更是空无一人。她在坡顶寻了一块空地坐下来,遥望着坡下宁静的景色,从竹篮里拿出一块糖饼来。糖饼还保留着出锅的温度,微微有些烫手。她慢慢地低头咬了一口,煎到金黄的外皮酥脆得一响,露出里面柔软白嫩的面皮和香甜流心的糖馅。这味道,和记忆里外婆做得一模一样。容可捧着饼,在冬日的阳光下眯起泛出泪光的眼睛。她有些想家了……在谢洵来之前,容可先听见了一声玉佩相击的琳琅之声,才收住眼泪,回身去看来人——是披着莲青鹤氅的谢洵独自向山坡上走来。见她看过来,谢洵才松开握着的玉佩。也许先前他发现自己的失态,所以才故意敲击玉佩发出声响来作提示。容可极快地拭去眼角的泪水,与他打招呼:“端王殿下,你怎么自己到这来了?”谢洵此刻已经走到她面前,闻言抬手往身后的山坡下一指,随行的护卫车马都停在坡下,足足绵延出数里。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信笺递过来:“安州事了,我即刻回京,顺路与你道别。”“哦,是忠直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吗?”容可读了信笺上的话,刚刚哭过鼻子,声音还有些闷地问道。不是的。谢洵在马车上远远就认出了她,看着就像个小可怜的样子,蜷成小小一圈坐在山坡上面。弓箭手瞧了回禀他,容可面上好似在哭泣。虽然他心里觉得这县里没人能欺负得了容可,但还是独自上山来看一看。那双往日顾盼神飞的眼睛真泛着微红,刚刚哭过。容可见谢洵不作答,就替他默认了回答。谢洵特地来与她此行,她不好就点点头让人走了,于是便指了只地上的竹篮问他:“多谢端王殿下,此去路途遥远,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您就带上这糖饼路上吃吧。”谢洵点了头,却没有将整个竹篮提走,而是垫着帕子取了一块出来,就在山坡上吃了起来。容可看得愣了一愣,过了会便干脆席地坐了回去。她方才哭过一场,现在有些疲乏无力,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两人就这样一立一坐,山坡上一时间安静地只有阳光洒下来。过了好一会,容可声音很轻地开口问:“殿下您精通佛法,都说人生八苦,其中恩爱别苦,佛法里有教人如何从苦海中解脱吗?”她其实并不明白,这佛法里的人生八苦都是从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看来的。但此时此刻或许是阳光太过柔和,旧维缓慢,吃进肚子里的糖饼全部化作一股苦涩,让她向身边的这位端王殿下求助,希望真的能够得到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