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有日记的习惯,记录每日所做,或者是什么别人觉得不起眼,但他觉得有待深究的小事。”常年习惯致使他敏锐地发现瘟疫之中存在的问题,但未待求证他便也死在那场瘟疫中。当宋妙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夜不能寐,生怕某日一群人闯进家门告诉她,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上头要求灭口。这么多年提心吊胆,宋妙头发也提早熬白许多,她处处防着与其父亲相似心性的宋南屏,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到头来还是让宋南屏的好奇心翻了出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想把南屏带回家的时候,没想到南屏偷偷收拾行囊走了。”宋妙无奈道。“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陛下若是还有疑问只能再问其他人。”洵追低头沉吟片刻道,“夫人留着那些记录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尽早处理比较好。”“这些东西一直放在我这委实没什么用,留下也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宋妙说,“陛下若是觉得有用……”洵追弯眸笑道,“宋大夫这不是要害我吗?”宋妙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她抱歉道:“也是。”宋南屏得知洵追在自家医馆,太医院的差事做完便急匆匆赶回家招待,到家时洵追已经准备离开,宋南屏站在门口问洵追不留下吃饭吗?洵追打开金银花茶的茶盖问,“金银花我可以喝吗?”“自然不能。”这茶一看就是宋妙准备,宋南屏立即扯着嗓子去扰宋妙,一边走一边说母亲你怎么能给他喝金银花!傍晚回府路过一家烤鸭铺子,洵追忽的想到赵传之那日提及,便停下让人进去买了只,没让铺子里的师傅片好,昭王府也有会处理烤鸭的厨子。日暮西山,管家站在昭王府前等待洵追,洵追刚下车管家便迎上来笑着说王爷也才刚回来,陛下后脚就到了。洵追听罢直接将提着烤鸭去找人,晏昭和刚换好衣服从门内走出来,腰带还没系好,衣衫松松垮垮不成样子。径直走到晏昭和面前,并未言语,晏昭和主动接过烤鸭,洵追空出手低头为他系腰带,他顺嘴问:“是不是瘦了。”说罢用手碰碰晏昭和的胯骨,以前没觉得这么硌。“大概有一点。”晏昭和点头。“今天多吃点。”洵追说。一阵寒风吹过,洵追哈着气道:“穿这么少不冷吗?”“臣又不是陛下。”晏昭和笑道,“你今日出去怎么现在才回来?还以为你要回宫住。”“那不正好遂你的愿。”年下有许多事要处理,各地呈上来的奏报,以及周边各国的进贡,过年各种仪式的安排。晏昭和看着洵追略显苍白的脸颊,似乎洵追的脸色从来都没好过,总是薄地像张纸,“年三十前要去皇陵祭拜先帝,知道你不想去,已经商量好让八公主代为主持。”“你也别去。”洵追抱住晏昭和,脸颊贴在他脖子上。“是不是长高了?”晏昭和忽然发现洵追已经不需要再踮起脚尖,二人的肩膀似乎已经到了同样平行的地步。“那是当然。”洵追闷闷说,“你哪也别去,陪着我。”哪有年三十前一天还去烧纸拜杀父仇人的道理?洵追又道:“挑个合适的时间,把皇陵炸掉。”晏昭和失笑,“陛下百年后也要进皇陵,炸了可怎么办。”“和你埋一起。”这个皇帝做不做还有待商榷,哪能真的一辈子都留在皇宫混吃等死。“晏昭和。”“嗯?”“如果我不做皇帝,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洵追垂眸,“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会。”晏昭和吻了吻洵追的脸颊,“臣很早就想这么做,可陛下,现在还不是时机。”他的陛下太娇贵,娇贵到晏昭和甚至不敢将洵追带出去,寻常百姓生活不止是柴米油盐这么简单。洵追受不住,他也不想让洵追真的跟自己过普通人的生活,他觉得不适合。又下雪了,入睡前来的。洵追裹着被子坐在廊下,晏昭和说要舞剑给他看。洵追看着雪中不断飞舞的剑花,迎风飘荡着的衣摆,以及昏暗中那张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愈发令自己难以挪眼的脸。洵追想,你若是我的兄长,江山必定一片祥和,朝堂皆在你运筹帷幄,人人奉你为贤明的君主。他轻声道:“对不起。”洵追又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君子生平最怕的便是名誉蒙尘,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侯府公子。这辈子是他拖累了他,但感情付出是双向,他和晏昭和皆沉溺其中,说不上到底谁欠谁,一笔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