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棠笑了一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泛着酸涩:“我会小心,一定不让他发现,况且他现在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未必能注意到别的。”他将那份揉皱了的报纸叠成个四四方方的方块,揣进口袋里,而后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我没什么能送给他的,就最后再陪他一程好了。”
婚礼前夕。
天色暗了下来。韩棠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倚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远处城市灯光次第点亮,明亮的车灯汇聚成川,透过玻璃洒在红木地板上。一辆银灰色迈巴赫从酒店车库出口离开,眨眼间便混入车流之中。
韩棠放下望远镜,一边解开衣扣把衣服丢在地上,一边往更衣室走——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这家酒店侍应生的工作装。他面无表情地将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而后推着放着一大束玫瑰和香槟的小车,缓步走了出去。
原本韩棠是打算在婚礼当天想办法跟着受邀的宾客混进去,还帮他找来一个擅长改装的高手,那人对着韩棠捣鼓了一整天,等到韩棠从房间里出来时,五官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到时他请柬在手,只要不跟陆衍迎面遇上,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又查到一个消息——这阵子陆衍不常回家,而是住在位于市中心的某家豪华酒店的顶层套房里。不少娱乐记者都嗅到了这里头的暧昧,很多人闻风而来,埋伏在那附近,想要拍点新料。
陆衍不喜应酬,何况也没有什么应酬需要他彻夜陪伴,因此韩棠第一个反应跟那些记者一样,都觉得陆衍是去陪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了,他一刻也等不了,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人的念头登时就占据上峰。
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他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不对劲: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堂而皇之对陆氏挑衅的杀手、还有现在高调到简直不符合陆衍性格的做派,明明按照他的习惯,最重要的人他一定会放在身边带着。这一桩又一桩的事叠在一起,实在太反常了。
但韩棠压根听不进去,只要牵扯到陆衍的事,他就容易紧张过头,也不管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当晚他就离开了疗养院。
给他预定的房间的位置可以看到酒店车库的出入口,在他住进来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陆家的车过来。顶楼套房被陆家严密保护起来了,只有侍应生可以上去,玫瑰倒是一天一换,韩棠偷偷打听过了,花是陆衍的助理订的。
来之前韩棠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还是狠狠疼了一下。连着两天他都没怎么休息。一闭上眼睛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在距离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在另一个人身边,陆衍在做什么?
他是不是拿走了给自己的承诺,转而交付给别人?
嫉妒的种子如同毒针一般狠狠扎进心里,被血液浇灌着肆孽生长,几乎将他包裹进一片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他对着陆衍的照片看了许久,赶在情绪失控前,将理智拉了回来。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必要到了最后还去做那种不体面的纠缠。去看那个人一眼,确定那个人对陆衍没有恶意,然后他就能放心离开,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等待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从套房出来时,韩棠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礼帽压得低,只露出带着标准笑容的下半张脸。陆衍今天似乎有什么急事,韩棠看着车子进了酒店,没多久就又离开了。他没有多等,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侍应生制服换好,直接上了通往顶层的电梯。
电梯门开之后,韩棠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借由压帽檐的动作飞快扫视了周围一眼,结果发现通往套房的那条路空荡荡的,保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是陆衍把那个人带回家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韩棠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后来他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其实是在多次死里逃生之后,对危机到来的当口所产生的敏锐直觉。
但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韩棠思考了几秒,还是不愿意就此离开,他手脚轻快地来到套房门前,整个走廊静悄悄的,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于是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对讲机里传来回应:“谁?”
韩棠把声音压得很轻柔:“您好,陆先生让我来送花。”
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看打扮应该是保镖,他翻了翻车上的东西,不怎么用心地上下扫了韩棠一眼,完全没发现他跟前阵子陆家上天入地在找的那位小少爷容貌相近:“跟我来吧。”
他引着韩棠往里走,韩棠一眼就看见壁炉边那几束玫瑰花,这些花似乎送过来就无人问津,插在包装纸边的贺卡没拿走,花苞也蔫蔫的。
韩棠皱皱眉,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但都到了这里也没工夫细想,转眼间保镖已经敲开了卧房的门:“先生,有您的礼物。”
门缝里露出一点暖黄色的光,轻柔的舞曲乐飘了过来,里面的人似乎只是做了个手势,就看见保镖毕恭毕敬地点了下头,而后对韩棠道:“送进去吧。”
韩棠心脏微微提起,掌心也出了点汗,他全程低着头,推着那辆玫瑰车缓步往里走,直到甩开保镖,彻底进了房间,才不动声色地把头抬起来。
房间里空无一人。
正对着他的那面环形落地窗被一整面镜子取代,镜前灯微光烁烁,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知道陆衍要结婚的消息以后,韩棠私下里对那个人做了无数种猜测,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真正来到离那个人最近的地方时,出现在眼前的,是自己震惊到了无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