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更多了,他们不仅去了超市,也去了市场,临街的各种摊贩和人流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顾文曦不得不把车停到较远的位置。据说集市到三十中午才收摊。回来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妍妍的母亲,骑着摩托车行在乡道上。杜云砚降下副驾车窗:“陈姐,去接妍研的爸爸吗?”他俩早听云妍说过,她爸爸二十九到家。“对。”女人掀起头盔面罩,笑着说道。“妍研高兴坏了吧?”“可不是吗,”她再次踩上脚蹬,“我先走了啊!”“嗯。”他们继续开车到民宿,西天边覆满淡茜色的云霞,像涂了层细腻的胭脂。除夕下午,杜云砚早早地摆好了供桌,几样果品和甜酒陈列其上,三根香静静燃烧,烟雾缭绕,有点刺鼻的气味。杜云砚双手合十,站在前方,虔诚地鞠躬。乡下一些地方有除夕夜祭祖的习惯,不过他会祭拜的亲人应该只有母亲吧。顾文曦没有多嘴,站在旁边,也跟着轻轻鞠躬。两人的年夜饭简单而不单调:年糕、牛肉、煎鱼、八宝饭、茄盒……到后面各喝了热的甜酒。酒酿本来就没什么度数,加热后更和普通饮品无异,并不会醉人。顾文曦却有点想念曾经喝过杨梅酒后微醺的混沌,不似现在这样清醒。餐厅里也有电视,这段时间几乎没开过,但是今晚,杜云砚还是按下了开关。晚会主持人穿着颜色喜庆的衣服,以元气的嗓音做着开场致辞。节庆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忘记自己,融入进集体的欢愉。顾文曦盯着那些不断变换的画面,有些懒散地放空了大脑,他既没有回房间,也没有提出换台。杜云砚的注意力似乎不在电视节目上,双眼总瞟向窗外,像欲在茫远的夜空中寻些什么。越接近零点,外面放炮的声响越杂,有的是噼里啪啦连成了串,有的是偶然低低的一声闷响。他们也在镇上买了鞭炮和礼花,是在顾文曦的强烈坚持下买回来的。到了这个时候,顾文曦自然不肯错过。他拉着杜云砚一起到院里放炮。除夕的夜里,看不到月亮,门前剩一盏孤灯照着。他先把那红通通的辣椒串似的长鞭炮拿杆子挑起来,然后点燃。刺耳的炮声瞬时炸响,驱散了冷清的气氛。杜云砚稍稍捂住耳朵,站开一些距离。整个过程里顾文曦沉默着,只是在不停更换新的炮仗,直到鞭炮全部耗尽,又点上了小型礼花,放在地上,金色的火花从中间向上、向两侧喷洒而出。杜云砚走近了一些,和他一起注视着燃烧中的金色火焰,像在观看一场盛大的演出。礼花的声音不大,其他人家的鞭炮声仍不绝于耳,吵闹了一阵子。等到周遭渐渐安生下来,礼花继续燃着,光芒耀眼。“云砚,”顾文曦唤身边人的名字,“下周我就走了。”“嗯。”“我走了以后,你会想念我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杜云砚静了半晌,答非所问地说:“回去以后好好和家里人相处吧。”“云砚,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对你——”他的话没有说完,杜云砚伸出右手食指竖在他的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文曦,我们之间,这样就很好,”杜云砚说,“谢谢你陪我过年。”说完这句话,他笑着转身,烟火几乎燃尽。“如果我再回来呢?”顾文曦冲着他的背影问,“你能让我把今天的话说完吗?”杜云砚没有回头,笃定地说:“你不会回来的。也别再做不值得的事。”他再度踏进餐厅,沉寂了一分多钟的乡村之夜,忽又像早就预设好了时间,四处鞭炮齐鸣,喧嚣不止。作者有话说:说句欠打的话,还没到异地恋阶段,因为还没在一起,也还没到后期,但是真的……快了!回家头顶上飘下一片树叶,悠悠地落在脚下,顾文曦把它捡起来,打发无聊似的把泛黄微卷的叶面理平整。杜云砚让他稍等片刻,拿了些吃的出来——水果和自己做的面包,甚至还有一小包肉干,让他带在路上。顾文曦看到后“嗤”地笑了一下,除夕夜被打断的对话并未给两人的相处增添尴尬,他反而庆幸没有过快说出冲动的话。“喜欢”甚或“爱”这样的字眼于顾文曦而言不是难以启齿的情话,可是面对杜云砚,那天未吐露的、可能伴着轻佻的语词并不能称为有意义的“选择”。晨光熹微,拖长了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明明站开了一些距离,影却像依偎在一起。顾文曦的信用卡解冻了,他想把欠的食宿费补上。杜云砚没有接:“不用了,你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