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你会专程过来,”杨云淑说,“你上一封信寄来的时候,我妈妈已是弥留,没办法给你回信,但是我念给她听了,她很高兴。”“那就好,谢谢。”杜云砚的怀中捧着一束纯白色的菊花,拾级而上,“您的父亲好吗?”“还好,现在和我们住一起,”杨云淑停顿了一下,“我妈妈去年下半年身体就不行了,其实家里人都有心理准备。她教了一辈子书,活到快七十岁,她自己没什么遗憾,走得也不痛苦,你不要太难过。”“嗯,我明白。”两人并肩而行,杨云淑偶尔瞥一眼身边的青年,这个学生很难让人看透,似乎再深沉的哀伤都能隐匿于冷然的眉目间,甚至带着一丝宽慰的笑意。行至郑筠墓前,她看着他在黑色的石碑前放下花,再站开一些距离,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每次弯腰和起身都间隔许久。“对了,”杨云淑叫住他,“我妈生前写过一些字,让我在她走后送人,但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整理,你如果愿意拿回去,过几天我再联系你好吗?”“好,谢谢。”初中的时候郑筠赏识他、鼓励他,也为他离开s市而惋惜。之后他们保持过十几年的通信,纸笔的沟通让杜云砚更无拘束与代沟之感,从最初聊学业,到后来更多记录乡村生活的琐事,写日记似的给自己的恩师写信,这个过程中他的内心更加宁和。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年交”。杨云淑眼尾泛红,有些动容地说:“我妈妈如果知道以前的学生这么惦念她,一定非常欣慰。”“应该的,”杜云砚微微颔首,“您也多保重。”他们从陵园出来,头顶上聚了些阴云,却迟迟不见雨水滴落。酒会八卦顾文曦回家后的第二周,顾煜清五十五岁的生日庆祝会如期举行,酒会场所定于市内最高档的一家自助餐厅。顾文曦从自己公寓出发,赶到会场时周助理正忙着确认流程、检查音响等,他的确把一切安排得很好,不需要过多操心。顾文曦到得较早,跟他打了个招呼,签了个字,在大厅内转了一圈,都是些不太熟悉或看着就没好感的人。虽然他不认生,但有时也会觉得虚与委蛇太累,吃了点水果,独自跑到酒店外面闲逛,想等家里人来了再进去。酒店对面都是些毫无生气的写字楼,只有家书店门面还算独特,橱窗四周包着深绿色的木框,里面陈列着几本精装书。自从习惯手机和平板阅读以后,他很少再逛实体书店了,现在反正要打发时间,随便进去看了看。摆在入口最显眼位置的都是新书,有着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漂亮封面。顾文曦绕过去,走到靠近角落的矮柜,一眼瞥见被人抽出后忘记放回去的一本书——《边城》。这本和杜云砚的那个版本不一样,应该是新出的,封面像水彩画出来的,两侧山崖,中间是一个在水中撑船的女孩子。他翻开目录,第一篇就是他们之前谈论过的《边城》,后面还有几篇沈从文的其他小说。他翻阅着那本书,沿着过道向外走,没注意已来到收银的地方。收银员问他:“您好,要买这本吗?”“啊?”顾文曦反应过来,干脆把书递过去,“哦,我刷卡吧。”“需要袋子吗?”他想可以把书先放在车上:“不用了。”隔着马路他看见酒店门口的人更多了,估计大部分都是去参加顾煜清生日会的。顾文曦先去放书,与在酒店园区晃悠的顾文珩撞了个正着。“哥,我正说找找你呢。”顾文珩瞅到他手上拿着的书,“你去逛书店了?”“刚才来得早,无聊,”顾文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先把书放下。”“那我跟你一起吧,有点转向。”这家花园酒店从主楼到停车场之间还隔着个公园式的院子,曲曲折折的小路绕来绕去。“哎,哥,”顾文珩新奇地说,“你爱看这么文艺的书啊?”“文艺吗?”顾文曦掂了掂那本书,其实他完全不觉得,这个文风反倒是很朴实,不过心里莫名有点羞耻感,“我就是觉得封面挺好看的。”“陆总,到了。”顾文曦刚扣上车门,旁边空着的车位停过来一辆黑色宾利。一身西装的男人绕到后座为另一人打开车门,大概就是所谓的“陆总”了。“嗯。”“陆总”慢悠悠地走下车,顾文曦看到他的侧脸,刚觉得有点面熟,那人的视线“唰”地向他们扫来。“陆伯伯?”顾文珩先认出他,“好久不见,谢谢您来参加我爸的生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