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雨心中一震,将怀中人搂紧,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半晌,穆寒水抬起头,道:“青蝉,她可出来了?”莫轻雨道:“火烧不到竹屋,你放心。”穆寒水还待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作罢。莫轻雨与他并肩往回走,道:“她趁我不备下药在先,为父亲所诱骗背叛你在后。哪一件不是江湖大忌,我留她性命已是顾及你的感受。”穆寒水默然,回道:“我明白。”青蝉原本便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从前同他一起下山时,便是母亲和云叔的眼线,时常汇报他的行踪,如今这番也是命运使然,且如今青蝉早已是百花谷的人,他也无权过问太多。“大哥。”穆寒水突然停下步子,侧过头去看穆寒水。“嗯?”莫轻雨也停下。“我都知道了。”穆寒水说。莫轻雨点点头,道:“我知道。”谷中起了一阵风,发带飘扬,树上的合欢花被吹落了一地,落的莫轻雨肩头脚下尽是。这谷中真是稀奇,这季节居然也有盛开的合欢。穆寒水问:“没了往生花,你怎么办?”莫轻雨伸手取下穆寒水发间的一朵合欢,不在意道:“即便是不烧,我身上的蛊也无法根治,这你应当知道。我苟活三年,也不过是为了要找你,弥补父亲犯下的过错,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险些害了你。”穆寒水又想起了他前天夜里问青蝉的话,大哥为莫穿林亲生,莫穿林为何如此。青蝉说:“于老谷主而言,这个儿子不过是他不愿承认的一个不合时宜罢了,一颗为他所使的棋子,又怎会让人心疼。”如此过了月余,莫轻雨没有了往生花,身体被蛊毒折磨的愈加清瘦,脸上却是从来笑意盈盈。那是一种即将解脱的坦然,还有对这尘世最后的温柔。穆寒水每日陪着他采药,种花喝酒,听他吹奏曲子。曲调还是荒凉,可穆寒水总觉得听不够。有一日,莫轻雨坐在树下吹曲,穆寒水酒后微醺躺在他膝盖上,提议说带他去漠北看看。莫轻雨停了手上的曲子,静默了良久,方道:“我如今哪里都不想去,就在此处,等送走了我,剩下的尘世风光你再替我去看,我走不动了。”穆寒水便再也没有提过带莫轻雨出去的话。转眼到了四月,又是穆寒水的生辰。穆寒水儿时被封了记忆之后,便不曾过过生辰。母亲告诉她,他们穆家庄遭难那日,恰好是他的生辰。这样晦气的日子,他自己也不想过多在意,为此他还跟一度阿叶闹得不可开交。今年四月初八这天,莫轻雨一早带着穆寒水往后院去。他们走过一架拱桥,莫轻雨的手在石头上碰了一下,眼前的假山突然挪开一条通道,穿过通道是一个月亮门,里面竟是间很雅致的院子。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几个侍从和女侍,见到莫轻雨纷纷见礼。他们不认识穆寒水,想来是大哥找的没有过多底细的人,这里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穆寒水听力极好,他刚从院中站定,便听到隐隐有孩童的声音,声音是从远处传来,虽有些不太真切,可他决计不会听错。莫轻雨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院中有个铺满紫藤萝的藤架,几乎盖住了整个院子,是个纳凉的好去处。藤架下搁着一个四方的软榻,软榻的一侧放着案桌,上头有书和笔墨。案桌的香炉里,燃着莫轻雨身上惯有的香。其实,真正让穆寒水挪不开步子的,是案桌后那个举着笔一本正经写字的……孩子!那小模样……穆寒水回头看看莫轻雨,再看看那孩子,顿时便明了了。“大哥,这你什么时候生的?”穆寒水几步上前,一屁股坐到榻边,朝那小孩子招手。“小家伙,过来。”他手心朝上,来回勾着手指叫那个孩子。那孩子听见了,停下了手上写的字,歪着脑袋看了穆寒水半晌,突然搁下笔,连爬带走的往穆寒水跟前去。到穆寒水跟前,突然行了个大礼,小小的一团,还磕起了头,把穆寒水吓得赶紧把人给抱起来。“小家伙这是做什么,叫你爹看见了当我欺负你。”穆寒水笑道。不料那小家伙却道:“我认得你,你是二叔。”穆寒水回头看了眼莫轻雨,又回来晃了晃手上的人,问:“你好聪明啊,我们都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啊?”那孩子指着院里的一间屋子,道:“那里面好多二叔的画像,爹爹每次来看我,都在那里画画,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