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皇后听闻此事,当场便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便到太极殿前脱簪待罪,请求皇帝不要受奸臣蒙蔽,误解自己父亲,晋王也是心急如焚,一边吩咐人努力降低此事影响,另一边却在高陵侯府下了十成十的功夫。皇帝与苏皇后夫妻多年,又有晋王这个儿子在,毕竟也是有感情的,此次查办仪国公,又是为沈胤之所迫,并非出自本心,故而在此事的态度上,便格外消极。再则,他心里也有些考量:仪国公若是倒了,晋王也就废了一半,谁来制约楚王?好容易构建起来的平衡,怕是又要被破坏。因为这几桩难与人言的思量,皇帝便不慎注目于此案,反倒是转移视线,吩咐朝臣们商量一下,该给沈胤之什么样的封赏才好。“定北伯击退柔然,收复昌源、朔方二城,一雪前耻,如此不世之功,合该重赏,”有朝臣进言道:“如此功勋,加封国公也不为过。”“定北伯少年英才,封的过高,反倒不好,”另有人道:“不妨缓加勋爵,广赐钱帛。”侍中董绍与御史大夫赵清安向来与沈家交好,见沈胤之立下这等功勋,心下欢喜之余,同样有些担忧。原因无他——沈胤之实在是太年轻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便封了国公,再过几年,若另有功勋,又该封什么?异姓王吗?若真到了封无可封的境地,只怕就是图穷匕见了。出于长辈的拳拳爱护之心,两人附和了后一人的建议:“早先昌源之战时,定北伯得蒙天恩,有了伯爵之封,若是直接封为国公,连跳两级,未免有些过了……”皇帝脸色阴郁,眯着眼看了他们半晌,无可无不可的笑了:“那就封侯吧。”十一月中,北境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燕琅接到了来自金陵的加封圣旨。定北伯沈胤之,收复昌源,平定朔方,功勋卓著,加博陆侯,赐玉璧一双,黄金三万两,珍宝珠玉十斛。老管家在侧,听得眉头一跳,燕琅神色倒还如常,谢恩之后,接过了那道圣旨。蒋世安见身边几个将领面露不悦之色,边意会到这旨意另有内情,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博陆侯,取博大宽阔之意,固然是极好的意蕴,可是,这是霍光曾经用过的封爵名号啊。”蒋世安听得变色:“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恶心人吗?!简直欺人太甚!”其余将领也是神情不忿。燕琅见状,反倒失笑:“封侯难道不是好事?我是我,霍光是霍光,本就并非一人,何必拘泥于旧事?”众人闻言,面色稍霁,燕琅便道:“连番大战,将士死伤无数,军中更不乏伤残之人,便将陛下所赐金银用在他们身上吧,务必使死者家中老幼有所养,伤者有所恤,使物尽其用。”众人闻言,无不敬服:“君侯仁善!”……北境战事虽了,燕琅却仍旧不得空闲,一边吩咐人对死伤士卒加以抚恤,另一边,又督促北境准备开春农耕,以免明年影响到秋收,碍及民生,到最后,又上疏朝廷,请求免除北境柔然劫掠诸城的赋税。解衣推食,挂心农桑,博陆侯沈胤之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天气一日日的冷了,等到了十一月低,北境的积雪能够覆盖小腿之后,燕琅终于将手头的事情忙完,率领八百亲卫,先去河西见过林氏与假扮成自己模样的兰亭,便打算奔赴金陵,了结掉仪国公性命。林氏久久不见她,心中难免挂念,北境喜讯一个接一个的传回来,她欣然之余,又觉得担忧。那原本应该是沈家千娇万宠着的姑娘,却褪下红妆,征战疆场,听来慷慨激昂,但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晓。母女二人见面,林氏忍不住落了泪,寒暄过后,得知她要往金陵去,不禁道:“我知道你想为你父亲求一个公道,然而有些事情,却不必急在一时。沈家诸事都系于你一人,皇帝又非明君,若真是豁出脸去不要,将你扣留,又该如何?你父亲、兄长知道,怕也要反对。”“母亲放心,”燕琅笑着宽慰她:“我既敢去,自有万全之策,既有曹信策应,又有边军随调入京,这样微妙的时机,皇帝绝不敢对我动手。”林氏知晓她聪慧,闻言便不再劝,只道:“万事小心,今年春节,咱们一块守岁。”燕琅笑着应了声:“好。”……博陆侯沈胤之抵达京师那日,金陵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燕琅离京之时,正值深秋,枫叶飘红,现下重回故地,却见天地成线,白茫茫一片,辽阔而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