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工厂顺利翻新,如果孔隅顺利调回安县,她的美好人生将自然地持续。
然而除了那几下情难自抑的亲吻,孔隅没再给过甜头。平蓓怡是在临终前才恍惚看清,她的人生一帆风顺,遇见孔隅才开始走下坡路。
为了他放弃一线城市户籍和工作,来到乡镇做一个留守妻子,无奈接受婚姻和爱意日积月累流失的事实。
平蓓怡弥留之际才想清楚,她为了一个男人毁掉人生,她却没机会告诉孔姒这个深刻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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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谈判成功的当天平蓓怡很高兴,所有人都很高兴。孔隅藏着他隐秘的兴奋,等不及再吃一顿一家三口的午饭,风尘仆仆往北城的方向去。
旧工厂翻新是孔隅献给窦玟彗的投名状。他做了窦玟彗的情人,众多情人里相貌最好的那个,可惜他已婚还有一个女儿,在窦玟彗这里便降级,赶不上其他干干净净的小白脸。
孔隅舍不掉金钱的滋味,他不能做一个燃烧皮囊后被厌弃的情人,他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
找到机会以前,孔隅什么也不想了,老婆和女儿不再出现他的脑海,他几乎忘了安县还有他的家庭。
窦玟彗手里一堆烂账,这是她和齐烽吵架时说出来的。她不避讳孔隅,在窦玟彗眼里孔隅不是个值得警惕的玩意儿,他更像一个玩具摆件,能提供浓烈的情绪价值。
玩具摆件孔隅绞尽脑汁,在深夜里思索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方法,他腾地坐起来,在卧室里来回踱步,拉开窗户看黎明前的月亮。
金灿灿的月亮,圆润饱满像一个黄金饼,孔隅兴奋得浑身发抖,他头一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孔隅恨不得冲进窦玟彗的卧室,立刻把她摇醒,以救世主的口吻告诉她,“我想到办法解决你的烂账了,代价是你得负责我一辈子。”
但孔隅不敢,他只能在窗边独自兴奋徘徊,不敢在深夜打开主卧的房门,不敢吵醒窦玟彗的睡眠。好不容易天亮了,他向窦玟彗说出他的想法,也没有趾高气昂的音量,孔隅像个忐忑的乙方,小心翼翼观察窦玟彗的脸色。
“只要一把火就好,可以烧掉很多东西。即使什么也没烧,我们也可以说,烧掉了很多东西。”
孔隅提到“我们”,他用语言把窦玟彗拉到他身边,对面沉思的金主对此没有异议。
燃烧的火是个好东西,它象征着决心和希望,从孔隅的心里冒出来。他在窦玟彗犹豫又感兴趣的眼神鼓励下,缓缓讲述他的计划。
“我们需要一到两个替罪羊,成为工厂的负责人,这样火烧起来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资方嘛。”
“我们不需要一场多大的火,只要一场意外的火,账面差多少,这场火的损失就是多少。”
“我们当然要安抚人心,给他们一笔丰厚补偿,所以替罪羊最好是家里急需钱的中年男人。”
孔隅用了很多个“我们”,他在多次重复中,把窦玟彗和他的命运绑在一起。
婚姻的本质是利益关系,孔隅已经做到了,他站在阶级跨越的跳板上,奋力一搏。
他完成了第一步,通过平蓓怡牵线搭桥,联系老厂长盘下旧厂区。窦玟彗完成第二步,派遣集团两名中层到安县,成立新的公司。
大约两个月后,窦玟彗告诉他点火的日子要来了。
孔隅听在耳中,他知道是他的好日子要来了。
那是一个迷蒙的春天,安县罕见地经历了雾霾侵袭。孔隅准备好他的离婚协议,带上他的离婚律师齐烽,回到他安静的家里。
如他所料,平蓓怡没有闹情绪,读书人总爱讲体面,孔隅确信平蓓怡总会给他体面。
孔姒的家庭崩解于她16岁的春天,她是被通知的那个。家门口通往车站的路灰蒙蒙,孔隅拖着箱子往雾的深处走,他留下了一百万元,十分慷慨的分手费。
这个离别的春天里,孔姒凝视着父亲的背影,他没有一次回头。再往前几乎看不清了,父亲的形象消失于她的眼睛,孔姒砰地关上门。
一个月后,大火来了,安县的人没有预料。
在计划好的夜晚里,工厂应该空荡荡,地上恰巧有些旧报纸,这是易燃物。
勤劳的卡车司机不知道孔隅的计划,他为了多拉一趟货连轴转,提前三小时把一车氯乙烯拉到工厂。
点火的人没有检查,在旧报纸附近留下一根未熄灭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