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直觉反对。「那太夸张了……」
「对方是放高利贷的地下钱庄,绝大多数都跟当地黑道有挂钩,你跟奶奶两个人是打算用什么跟他们斗?」他正色,并不觉得哪边夸张了。
「但我们也没要斗。」她又说:「钱又不是我们借的……」
「这你就错了。」项幽凌不客气的打断她,直道:「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跟你舅舅追讨回这笔债务,顺利的话那当然是天下太平,但要是不顺利、追讨不到呢?」
楼寄双无言,以她所知道的过往记录,她舅的信用已经不是用零可以形容,简直就是负的。
即使对手是地下钱庄,但这些地下钱庄拿不到钱的机率实在是太高了。
「有些事,你也许不清楚,但这种放高利贷的,摆明就是为了钱,当这些黑道真拿不到钱时,你觉得他们肯跟你讲道理?觉得他们真的会放过你们祖孙两个,不来找麻烦?」项幽凌问。
理论上她也知道项幽凌的分析与顾虑都极有道理,但,她就是觉得为了这种事搬家,感觉更奇怪。
更何况,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她跟奶奶又能搬到哪儿去?
「应该也没那么严重。」楼寄双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去,说道:「再怎么说,借据上白纸黑字写明钱不是我们借的,要是事情闹得太大,那我就报警处理啊,他们就算混黑道,也不至于对我们怎么样……」
「你想得太天真了。」项幽凌很实际的说道:「就因为是黑道,才更不讲道义,特别是开地下钱庄的,那表示,他们完全是认钱不认人,如果从你舅那边拿不到钱,他们只会找他亲近的人开刀,回过头,
认识得越久,楼寄双才发现,她对项幽凌这人还真是不了解。
十二岁前,他的人生再平凡也不过,除了双亲,还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他是这么平淡的起了头。
那年的夏天,为人作保的父亲受到牵连,等到不知转过几手的债权人追上家门时,警告性的威吓手段一天变一种花样,唯一的用意就是要逼他父亲还出这笔一翻再翻之后的不合理钜款。
就在这种担心受怕的日子中,某一天午后,原本示警用的小火苗不慎酿成大灾难,火势蔓延得极快,本在屋内午睡的妈妈与妹妹走避不及,就让这一把火给活活烧死。
听来极为骇人的转折,可他诉说这段往事的时候,神色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场火灾之后,一直试图从合法途径寻求解决之道的父亲失去了所有斗志,承受不住高利贷的压力及害死妻女的自责,留下一封遗书,恳求老长官伸出援手,救救唯一的儿子,接着便举枪自尽,留下他一个人。
那一年,他跟其他同年龄的男孩一样,让家人送去参加夏令营,却没想到两周的时间过去,等营队专车送他返家之时,他的家已成废墟,等着他的是一名西装笔挺、奉命接他回夏宅的律师,以及双亲连同妹妹都离开人间的讯息。
再之后,夏商集团的老总裁收留了他,栽培他成为外人眼中的人上人,但他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缺慽,除了属于双亲的那一堆,那本该完整的家庭拼图,还少了妹妹这一块……
楼寄双不得不承认,项幽凌这人实在很会营造气氛跟说话。
当他说到这个段落时,很明确的让人接收到他的那份遗憾与失落,正常人在这时候,同情心多多少少都会冒出头来,差别只在多跟少而已。
当他把握这时刻,再一脸诚恳的说:「我一见双双就觉得投缘,就像看见我失去很久的妹妹一样,加上听她说家里发生这种事,我受过那种苦,是不可能放着她跟楼奶奶不管的。」
多么漂亮、多么感人热泪的一番话?
楼寄双就看着奶奶轻拍着项幽凌的手……已经抓着他的手在拍了,奶奶的心也太好拉拢了吧?
「辛苦了,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楼寄双眼睁睁的看着奶奶一边拍着项幽凌的手,一脸怜惜的对着项幽凌说着辛苦的安慰话语,心里隐隐感到不对劲,但也来不及了。
因为是以「曾经受害者」的身分在说话,同情之余,楼奶奶也让这悲剧给震撼到,为了心爱孙女的安危,即便觉得临时借住这件事还是太过叨扰人家、不是人之常情,可是对于项幽凌接着重新再提的搬离方案,完全就是百依百顺的答应与配合。
楼寄双傻眼又如何?
她几乎是在担心受怕的奶奶及项幽凌的双双紧迫盯人之下,跟着收拾好细软,听话的上饭店住了两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