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后,他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她“滋”地一声打开电子锁,“叮叮咚咚”地把手机和记者牌放到木质的鞋架上,然后是她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以及把沉重的行李丢进沙发的“扑通”声。每一种声音听到他的耳朵里,都代表着平安,让他无比心安。
她走到厨房门口,疲惫地倚着门框,看到他摆满灶台的食材,懒懒地笑着说:“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你走时不是没吃几口吗?回来再给你做一遍。”他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无奈地说:“你是把整座煤矿都装在身上了吗?你一进来满屋子的煤渣味,快去洗个澡吧。”
“噢。”她揪起迷彩服的前襟闻了闻,确实和整栋房子的装修风格不太搭。
她洗完了澡,又蹭到厨房门口,指甲一遍遍地刮着门框缝的玻璃胶,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埋头切着菜的明安挑了下眉毛瞟了一眼她,而后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这马上就好了,不用你帮忙。”
“我哪敢帮忙,你原来不是说:我进你的卧室都可以,也不可以进你的厨房。”她拿过去的事揭他的短,他了然一笑。
“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她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开口。
“什么?”他背对着她切菜,这让她稍稍放松一些。
“我——”她用力地吞了下口水说:“我找到住的地方了,郭师傅表妹的房子正要出租,我明天一早就搬走。”
她看到他的手肘停了下来,整个厨房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只有砂锅里煲着的汤依旧在不知情地咕嘟嘟冒着泡。
她见他这样,只得继续说:“之前本来不也是说只借住两三个月嘛,我现在搬出去刚好。之前欠你的钱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走的时候会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保证让你的客厅恢复原状。我帮你看店时留下那些客户的联系方式会整理出清单发给你,以后再有技术问题,直接让他们跟你团队的售后对接,还有……”
他“咣啷”一声把刀放在台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颤抖着吐出。他两只手握成拳头撑在大理石上,从背后看他隆起的双肩,像一座嶙峋的山。
她怵惕地不敢再讲话。
“我等了你两天两夜,等来的就是这个。”他沉郁地说完这句话后,凄苦地笑了一声。
“我早就想走了呢,还是一个人住着好,来去自由。”她故作轻松地说。
“你在我这里,不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现在是这样,过去也是。完全不需要在乎我的感受是吗?”他倏地转过身,怒目相向。
她努力扬起下巴,强撑出傲慢说:“我们也只是不怎么联系的老同学而已,哪有必须在乎对方的责任呢?再说了,我们现在也都成了疲于奔命的成年人,麻木才是自我保护的武器,谁还会有心力关注别人的感受。”她轻巧地笑着,用满不在乎的口吻。
他无比安静地盯着她,眼神从悲伤转成愤恨,而后是绝望,像一口几乎要干枯的井里,那仅存的一团清水,终究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渗进了皴裂的土壤里。
“岳青辰,”他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你太过分了。”他倦怠地说出这句话。他内心当然是有怒火的,只是耗尽了心力,再没能力发飙。仿佛一座被暴雨洗劫过后的休眠火山,假装岿然不动、石清树静。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她勾起嘴角,凉薄一笑。
他想反驳她,但想说的话如骨鲠在喉,终究化成缄默。他颓败地离开了,门口太狭窄,他经过时撞了一下她的肩,不重,但她感觉很痛。
直到她听到了他重重地关闭了卧室门的声音,她才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使命,也许——也许还了几分欠过的人情。
她把他切到一半的菜放到收纳盒里密封好,然后储存进冰箱,然后把已经做好的饭一一摆上餐桌。她知道他不会再来吃饭了,于是每样拨出一些,放进餐盘里,端到他门口。她敲了下他的门,然后推门想进去给他送饭,但门已上了锁。
她拉来一把椅子,放到他卧室的门外,然后把餐盘放到上面,又敲了两下门对他说:“这算我们的散伙饭,我放门口了,一定要记得吃呀。告别总要有点仪式感才了结的清楚。”她依旧保持着戏谑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