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乔见山只是一寻常太学生。
乔见山照旧认真听课,接受郭斋谕的指点,却不甚在意他对自己文章如何评价了。
过于在意斋谕的评价,只会被捂住双眼,瞧不见光而原地打转。
既然郭斋谕从未明文要求过学子必须苦学到何时,乔见山每夜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收拾书卷回斋舍歇息,养足气力。
如此一来,反倒作出了几篇好文章来。
只不过,不少太学生对乔见山的行止颇有微词。
……
这日夜里,乔见山早早掇拾妥当,在斋舍里闲翻一诗集。
李良青自监书库当值归来——他每隔几日便要去一趟,以换些日用钱,有时校书任务重,可能需要忙上一整夜。
两人同吃同住,相处甚好,时常交心、商讨学问。
许是累了,李良青脸有些疲倦,今日话不多。他收拾好衣物,准备去洗沐,刚出了门又折返回来。
带上门扣后,李良青端端坐下,道:“山弟,你且放一放书卷,我有些实诚话想同你说。”
乔见山不明就里,合上了诗集,转过身:“青兄请讲。”
“你可知……近来外头有些你的闲话?”
“我晓得。”
“那你岂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翻诗书呢?”李良青情绪有些愤愤然,似乎怒其不长进,说道,“你我非亲非故,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你可知,愈是清贫之家、无权无势的学子,分到的斋舍愈是靠里,这间斋舍我已整整住了四个年头。”
他问乔见山:“十年难得一机会,时者难得而易失,机者可遇不可求,拜师郭斋谕门下,多少寒门太学生求而不得……山弟有才华,初入太学便得此机会,不应倍加珍惜才是吗?你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吗?”
乔见山明白舍友好意,所以起身作了一揖。
他道:“谢青兄关怀,我自然是珍惜读书机会的。”
有些话兄弟间可以说,但不能同他人说。
“山弟是觉得跟着郭斋谕太累太苦了?”
乔见山不答。
“比起年年门槛外打转,寸步不前,辛苦几年又算得上甚么呢?”李良青起身,愈说愈激动,“李某十七岁考入太学,在我们那小地方也算是云里敲金钟,有些名声在……可入了太学,才晓得自己不过如此,勤学三四年依旧徘徊内舍之外,斋谕授课按部就班,苦于无人指点迷津久矣。”
所以李良青见不得乔见山如此看淡机缘。
他继续劝道:“谁都晓得在郭斋谕那儿是辛苦些,可在别的斋谕名下,难道就不辛苦?至少郭斋谕那里,看得见明明白白的好处,内舍、上舍不乏师兄记在他的名下,朝中各路官职,亦有他教出的学生……若能得郭斋谕赏识,吃些苦头难道不应该吗?”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乔见山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于是道:“青兄莫听外头的谣言,只不过,我之读书习惯与他人不同而已……读书在于‘读’,而不在‘哪读’,回斋舍读书同样是用功。”
李良青叹气,搭了搭手:“言尽于此。”
此后好些日子,李良青的话少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