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领命而?去,房中只剩下兄弟二人。
柳棠时帮扶桑揩了揩眼泪,安慰道:“你尚未痊愈,不宜大喜大悲,别哭了。”
这话似在梦中听?过,不由思及澹台折玉,难免又是一阵神?伤,等扶桑恢复平静,柳棠时扶他起来,喂他喝了一盏温茶,这才问?起他的身体:“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扶桑道:“方才起身的时候,肚子有点疼。”
柳棠时道:“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赵太医说了,要等一个月左右疼痛才会完全消失。”
扶桑犹豫了下,道:“我想看看伤口?。”
柳棠时劝道:“还?是不看为好。”
扶桑没有坚持,他现在虚弱得很,受不住打击。就算不看也想象得到,伤口?肯定?十分丑陋,而?且势必会留疤。
“对了,”柳棠时轻轻一笑?,“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叫什么?”扶桑忙问?。
“雪舟,”柳棠时道,“风雨同舟之舟。”
“雪舟,柳雪舟……”扶桑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段回忆。
离别那日,天降异象,八月飞雪。
他背靠在澹台折玉怀中,凭栏赏雪。山林尽皆被白雪覆盖,目之所?及一片苍茫,而?下方的水潭仍是碧波荡漾,那只小船漂在水中央,积了满船的雪。
扶桑回想着那如诗如画的情景,心?里忽然冒出两句不知在何处看过的诗词: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①
用在他和澹台折玉身上?,倒也算恰如其分。
“你喜欢吗?”柳棠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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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扶桑回过神?来,“非常喜欢。”
柳棠时稍稍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喜欢就好。”
扶桑道:“是不是还?得起个乳名?”
柳棠时想了想:“小船儿如何?”
“好,”扶桑满意极了,“就叫他小船儿。”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柳棠时道:“小船儿醒了,我去把他抱过来。”
作势就要起身,却被扶桑抓住了袖子:“不用了,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上?腌臜不堪,还?是让他离我远些的好。”
柳棠时便坐了回去,道:“知道你爱干净,可还?没到洗澡的时候,你且再忍忍。”
扶桑抬起胳膊闻了闻,虽然闻见?了淡淡的清香,却还?是露出一脸嫌弃来:“我是不是都臭了?”
柳棠时哭笑?不得:“我日日为你擦身,衣物也每天更换,所?以你大可放心?,你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啼哭声便止住了,显然是被奶娘哄好了。
刚才孩子睡着,没看几眼就被抱走了,扶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孩子的模样,他好奇地问?:“哥哥,小船儿长得好看吗?像不像我?”
“你生出来的,怎么会不好看,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交口?称赞。”柳棠时的话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为人长辈的慈爱之意,“只是五官还?没长开,看不出长得像谁。”
听?他这么说,扶桑不禁有些后悔,又想让柳棠时把孩子抱过来瞧瞧了,他按捺着急切的心?情,接着问?:“那他健不健康?”
柳棠时道:“虽然刚出生时有些惊险,不过那是意外,赵太医说了,小船儿在你肚子里发育得很好,这半个月来吃得好睡得香,一切正常。”
扶桑心?下稍安,可转念又想,在十岁之前,他也是个正常人,谁知道小船儿长着长着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他?
虽然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个阴阳人,不再因为畸形的身体而?感到自惭形秽,但他还?是想让他的孩子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必经受他经受过的那些耻辱和痛苦。
柳棠时看透他心?中所?想,温声宽慰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举世罕见?,小船儿不可能步你的后尘。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变得和你一样,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你现在想它有什么用呢?”
扶桑释然一笑?,道:“你说得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要紧。”
久睡初醒,扶桑精神?不济,才刚哭了一场,又说了这么多话,便有些支撑不住,柳棠时扶他躺下,道:“你先睡会儿,等粥熬好了我再叫你。”
扶桑应了声“好”,垂下眼帘,很快就没了意识。柳棠时就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他,过了很久才悄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