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臻高居马上,握着缰绳上半身挺直,低头时姿态近乎俯视。他扬起马鞭,重重抬起却泄力落下,尖端落在宗行雍领口,脸色苍白地,轻轻一笑:“摄政王若能一直这么跟孤说话,便顺眼多了。”
摄政王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没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新奇之余血脉膨张。马鞭粗糙前端短暂划过他脖领,带来全身上下难以言喻的反应。
宗行雍反手握住马鞭,如狼似虎盯着殷臻,喉结上下起伏
11、11驯马()
。
他问:“太子的骑术是何人教的?”
殷臻答:“无人。”他抽回马鞭,端坐马上。失去说话兴趣,却忽道:“礼尚往来,王爷昨日请孤听戏,孤今日请王爷吃顿饭。”
民家酒肆。
酒菜很快上齐。
桌面出现鱼肉刹那殷臻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他筷子尖扫过那道菜,伸向另一道。
用力太过,他此刻接近虚脱,握筷子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殷臻心里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避重就轻道:“王爷和孤不必如此针锋相对,孤当年派人进摄政王府,拿到王爷私下养兵的证据,并未呈堂证供。”
朝堂之上举证的人先他一步,谋反这顶帽子一旦扣下去,不管有没有,都百口莫辩,何况宗行雍却有此心。事情若再查下去牵连甚广,时局不稳,不宜大刀阔斧清除朝中蛀虫。
面前是酒楼几道小菜,他说话斯文,也很有条理。
宗行雍:“输就输了,本王不是输不起的人。”
“本王从一开始就知道薛照离进摄政王府别有所图,那又如何?”他毫不在意,堪称纵容,“本王只是好奇,他要干什么。”
“现在,本王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他平平抬起眼,耐心道,“心软的人是太子,还是薛照离。”
心软的人是太子,还是薛照离?
宗行雍等了很久,面前酒菜一一冷下去。对面青年终于抬头,道:“孤不知。”
他后一句话很轻,似乎跟着大氅上绒毛一齐飘走,但宗行雍仍然听见了。
“王爷就当是他,也没什么。”
宗行雍耳聪目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出奇的好,好心好意:“本王看太子有些腿软,不如……”
“腿软”两个字一出现简直像是踩到殷臻死穴,他太阳穴突突一跳,低斥:“闭嘴!”
捏着筷子的手眼看用力到发白:“不必。”
此乃大不敬了,但太子和摄政王的身份已经分辨不出谁更不敬。摄政王大度地不计较:“不必就不必。”
然而出酒肆才走了两步,殷臻表情忽然空白。他站在原地没动,眉心很快地一折。
漆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宗行雍。
宗行雍:“?”
“宗行雍。”
殷臻恶狠狠叫他名字,声音僵硬地道,“孤腿麻。”顿了顿,有点懊恼又有点咬牙切切:“动不了。”
猛然刮过一阵风。
他穿得非常之厚,胸口微微起伏喘气,缠起墨发在某一时刻散了,发丝勾缠,浓墨重彩披盖一身。
雪绒皮毛上全是分隔开的青丝,面上含嗔带怒。
发汗后不宜吹冷风,于是他一从马上下来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缝隙,这会儿整个人无比臃肿地裹在裘衣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谴责:“孤现在走不了。”
“本王甚少见到如此畏寒怕冷的人,你是第二个。”
宗行雍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
他深绿瞳仁中什么沉下去,又浮上来。片刻后,朝殷臻伸手:“本王扶你一把。”